第310章 谁是财神谁是爷
此时，凡是在这里的人，包括那些普通士卒在内，无人不知道，这个叫做“上下坝子村”的地方，蕴藏着无尽的宝藏！
巨量的财富机会就在眼前，要说有人不动心，那肯定是假的。
之所以不动心，不过是根本就没有资格，或者是没有机会把欲望说出来罢了。
所以，对于几个小兄弟的“垂涎三尺”，沈腾不仅没有责怪挖苦，反而非常开心。后世有句话说，能被人利用，就说明你还有价值。
自己能被小兄弟们肯定，并跟随，说到底，就是因为自己还有些价值罢了，否则，就凭你能打？
浑身是钢又能捻几颗钉子？
战阵之上，无论你多能打，遇到百人千人的队伍过来，照样会死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还有，在这个时代，要想做事，不难，但要想做大事，没有这些豪族大姓的支持，不能说完全没有可能吧，但真的很难。
这也就是在蜀汉，他这样的底层人还有那么一点点机会，毕竟蜀汉人才太少，稍微有点出彩的，都能被朝堂发现。
若在曹魏那边，谯沛军功集团和颍川豪族集团早已经将几乎所有重要岗位都占得没了一丝丝的缝隙，普通人，任你削尖了脑袋，也钻不进去。
而在孙吴那边，江东集团和淮泗集团斗得你死我活，外地人想找条缝儿钻进去，怕好不容易钻进去，当即便是被碾为齑粉的下场。
包子他们希望一起发财是好事儿，但有些话，却不得不先说清楚了，以免将来发生误会，让大家难堪，甚至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几位和我沈腾也都不是外人，我有话说在前头，这里，很可能会是我蜀汉帝国的工业基石，所以，谁都别贪心，国家肯定是大头，咱们自己呢，有份儿就行。再说了，钱是赚不完的。这里面肯定会有皇家的一份儿，这个嘛，咱也不是一定要抱谁谁的臭脚，而是有了皇家的那一份，未来很多事情会事半功倍，政策上的利好，更不用说了。”
众人纷纷笑着点头称是。
“二球不用说了，这地盘说起来还是南中的，你李家没有理由不踩上一脚，再说了，这里仰仗你李家的地方还多。”
李球乐得连连点头。
沈腾又转头对黄崇说道：“虫子你就算了，我不是偏心眼，你黄家本就是蜀中最大的盐老板，想来目前也不会做这样的投资，没必要。再说了，黄家的事情，还不至于轮到你这个年轻人来操心。至于你自己，别担心，咱们有的是机会，但目前不适合，你家里有些事情闹不明白，所以，你还是低调些好。”
黄崇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他紧紧一抱拳，对着沈腾深深地鞠了一躬，道：“腾哥儿放心，兄弟我心里有数。”
大家在一起，都很忌讳提到黄崇的家世，沈腾这次能将事情挑明了说，这让黄崇既尴尬，但更多的，却是感动。
先帝入川占益州，黄家本就不是第一批从龙的功勋豪族，建宁李氏才是。当年给先帝入益州制造麻烦的，其中就有这黄氏。
蜀中自古便有“自贡王”“阆中黄”的说法，大意与“卓半城”“李建宁”的说辞如出一辙，都是形容这几大豪族的地位之尊崇财富之巨多。
而这“自贡王”和“阆中黄”说的却是两个以产盐而成巨富的王家与黄家。
这黄氏，便是黄权黄崇父子所在的那个黄氏。
中国自古以来，产盐区只有三个，一是沿海地区的海盐，产量大，且销售区域极广，基本覆盖了中国人口65%的区域，蜀盐覆盖30%的人口区域，而西北池盐则只占5%的人口区域还不到。、
至于后世人所熟知的青海湖盐，在这个时代，拿出来说事儿，一点价值也没有。
而蜀盐，基本都产在自贡和阆中这两个地区。
可能一般人难以理解，地下有盐，咱挖口水井便是了，莫非你家能煮盐，我家就不能煮盐了？不就是将井水提起来，放进大铁锅里煮么？又没有什么高科技的门槛儿，咋就只富了你黄氏和王氏？
这样想的人，就大错特错了，是将十分庞杂艰难的事情过于简单化了，理想化了。
首先，这含盐量极其丰富的卤水深藏在几百米甚至上千米的地下，而不是轻易挖上几十米一百米就能捞得着的。一般人就别想了，挖一口井付出的人力物力，可以让你倾家荡产多少次，也不一定能挖得下去。
其次，你的运气要足够好，就是你开挖的这口井没有遇到大青石之类的巨大障碍。过去打井可没有什么金刚钻，倒霉的，也许已经哼哼哈哈地挖了许多时日，挖了几百米，遇到一个大石板，根本就打不穿，对不起，所有的损失，东家您自己个儿承担了。
最后，您得保证几百米上千米挖下去后，刚好下面就有盐水矿脉经过，否则，人家的井里哗哗地流金淌银，你的井里汲出来的水清甜清甜的，喝起来十分舒爽，但就是没有一点盐分！或者就微微一点咸味儿，一大锅水却煮不出二两盐巴来，有个屁的用途。
所以，真正能够拥有一口好井的，除了实力之外，更需要好运气。如此一来，有了第一口井，才有机会尝试打第二口井，然后，才有机会打第三口井，第四口井……
一般人家，根本就不敢也无力做尝试去打第一口井。
第一口井就打得倾家荡产的人家，多了去。
拥有一口好井的，宛若有了一台永不停工的印钞机，只要你愿意，不折腾，基本就能做到世世代代吃不完穿不完了。
自贡是最大的井盐产地，那里自然聚集了无数豪奢人家。阆中的井盐产量屈居第二，但黄氏却几乎独占了整个阆中大半的盐井。因此，黄氏在整个蜀盐中的份额，却是高居第一。
阆中的井盐总体数量、产量都比不了自贡，但阆中的地下燃气却远比自贡的丰富，这也是黄氏能够独占鳌头的原因之一。单单这一块，就可以减少太多的人力和燃料支出。
燃气也是蜀人在打井的过程中发现的新鲜事物，其实就是后世所谓的“天然气”，用这个煮盐，效率值极高，成本几近于零。
阆中黄氏在整个刘焉刘璋父子治蜀时期，就是益州牧的座上宾，刘焉刘璋父子采取的是黄老那一套，只要自己能过，就绝不折腾人，所以，蜀中的土豪们日子过得相当地舒爽，那些迎刘备入川的，主要是东州帮的人，都是外来的和尚。
说实在的，蜀中土豪们“豪”是的确“豪”，但“土”也的确是“土”了点，真正能搞大事的，有本事将那刘备集团赶出去的能力，却是没有的。
还记得当初广汉李氏族人李邈在刘备进入成都时候说的那句话——
刘璋失败后，退出益州，刘备成了益州的新主人，蜀中土着们没有办法，只能犹抱琵琶半遮面地投降了刘备。这其中，有黄氏，也有广汉李氏。
刘备进入成都之后，大宴宾客，为了让益州土着们有一个亲近自己的机会，便让这些土着代表们一个个上前敬酒，其实也是新老板给新下属们一个彼此熟悉的机会。
但那李邈却在敬酒的时候公然对刘备说：“刘璋本来请您老兄来帮助打汉中张鲁的，却没想到，主人被客人打跑了，这事儿闹得……我觉得主公您忒不厚道了。”
这样的场合，李邈敢于说出这样的话，当然将刘老板气得差点翻了白眼。但刘备是何等枭雄人物，当即出言讥讽道：“既然你觉得我不厚道，你干嘛不帮助刘璋抵抗我呢？”
这话就很有点杀人诛心的味道了，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之际，那李邈却不为所动，唾面自干，道：“我能力不够啊。”
李邈说的是实话，妥妥的大实话，益州土着们基本就是这样子，正经台面上他们基本折腾不出什么花样儿，但桌子底下的小动作绝不会少。
而且，人家从来也不否认，这些小动作就是人家做的！
阆中黄氏，同样如此。
黄崇的父亲黄权曾经是刘璋的主簿，也就是刘璋这个益州幕府的秘书长一类的实权派人物，是坚决反对邀请刘备入川的代表之一，并且在刘备进入成都之后，还自己守着一个小城，坚决不降。
后来，刘备写了亲笔信，让人送去，黄权才降。转身，黄权做了刘备的偏将军，并且立即献计刘备——赶紧拿下汉中，在汉中建立川北的第一座军城，进可攻退可守，以固益州。
坚决不降，是人家黄氏的底气和骨气；待价而沽，然后再降，同样是人家阆中黄氏的底气和骨气。
投降后立即成为刘备政权的核心，这还是人家黄权的底气所在。
刘备治蜀的时间很短，但黄权是刘备高层的核心之一，是《蜀科》的起草者之一。
甚至在刘备悍然发动夷陵之战时，黄权依然是刘备身边最出色的智囊之一。
但是，很遗憾，黄权的高光时刻过于短暂。
刘备封他做了镇北将军，主守长江北岸，但孙吴的主攻方向却是南岸的刘备大军，以及江中的蜀汉水军，只派了一支军队截断了黄权的归路。
然后，黄权回不去蜀汉，又不愿意投降孙吴，便直接北上，投了曹魏，封镇南将军，育阳侯，是经常和魏文帝曹丕共坐一车进进出出的标杆人物。
阆中黄氏在政治上的代表人物轰然坍塌，其实也就意味着黄氏至少在最近肉眼可见的几十年里，都将处于政治上的荒芜期。
虽然先帝刘备没有因此将黄氏问罪，但并不等于其他人都拥有刘备同样的博大胸怀。
所以，黄氏目前过得胆战心惊。
黄氏是蜀地甚至是南中人民食盐的最大掌控者，生产者，而你家的排面人物黄权却在曹魏那边过得风生水起，你让蜀汉人民怎么想？你让蜀汉高层人物们怎么想？
问题就在这里，富比王侯的阆中黄氏守着成堆的金山银山，却一直忧心忡忡地等着头顶的那柄达摩克利斯剑落下来——这些感觉，尤其难受憋屈。
而黄崇，作为黄权在蜀中唯一的儿子，在家族中的遭遇，就可想而知了。
此时的黄权其实已经变相地被家族给放弃了，若不是家主黄四爷暗地里的一些支持，黄崇还能在成都和张遵李球他们一起过着纨绔的生活？
去死吧。
怕早就流落街头要饭去了吧。
在成都府，多少二世祖三世祖见了他，那厌弃的眼神，只有瞎子才看不出来！
所以，当沈腾明确说出那些体谅的话时，黄崇内心里的感动，就可想而知了。
沈腾也是因为知道历史上，当蜀汉亡国之际，真正为蜀汉战死的人不多，恰好这眼前的三位，便都在其中。另外，还有诸葛亮的儿子诸葛瞻，和孙子诸葛尚。
仅此，而已！
所以，即便知道黄崇的家世，他也没有因此而对黄崇有了轻视之心。历史何其粗糙，对于这样的一个历史人物竟然就了了几个字带过了。
但沈腾是后世来人，他很想知道这样一个小小的历史人物的春夏秋冬悲欢离合——父亲在敌国做高官，家族是蜀汉最顶级的豪族，而他，会有怎样的爱恨情仇？
黄崇的日子注定是不好过的。
若他希望过上好的生活，投奔父亲无疑是最简单也最优质的选择，相信此时的蜀汉高层不会给他设置多少障碍。
你曹魏能拿黄权做标杆，我蜀汉未尝就不能拿他的亲属做量尺，谁比谁小气了还是怎地？
但黄崇却没有去，而是选择了为蜀汉而战死！
他早已经被家族抛弃，但他却依然选择生活在蜀中，寻找政治上的机会。
此时，距离他们为蜀汉战死还有几十年，但不难想象，黄崇的心里，其实早就立下了这个壮志！
悲催的壮志。
和包子李球他们的交往，有寻求庇护的成分在内，这一点，毋庸置疑。但也有寻找机遇的考量在内，而且很直白，一点隐藏的心思都没有。
这，或许也是黄崇在向蜀汉政权表明心迹的一种方式。
一种无可奈何的方式。
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卓氏族人很快便让沈腾他们知道了什么叫专业！
上山的，下溪的，到长江岸边去勘察的，也有拿了工具去挖掘的，还有拿了什么工具去测量的……
只有老家主卓王孙一个人坐在地上，拿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勾勾画画，嘴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什么，像个神经病，不知道在干嘛。
沈腾带着几人自动远离了卓氏人，免得打扰到他们。
“这个时代，什么最有价值？”
沈腾指着那些卓氏族人，对三人道，“人才！记得对他们好一些，别摆那些臭架子，小心我抽你们！”
“怎么可能呢！”
“就是，卓氏是财神，您老大是爷，合起来，就叫‘财神爷’还不行么？”
“就是，就是！”
“腾哥儿才是财神爷，那卓氏不过是一个工匠罢了，凭什么敢和咱们腾哥儿相提并论？掌嘴！”
……
长江边上，热气蒸腾，一副热火朝天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