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成都，我来了
因为有老吕带来的好消息——禁酒令正式解除，所以，这现场的氛围就显得异常热烈。
大家互相打趣开心，马忠只是笑，却什么也没有说。
沈腾连忙过去给各人见礼。
孟获上来一把搂住沈腾，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便将诸人的耳膜震得生疼：“哈哈哈哈哈哈……我儿威武！干爹我在成都，都知道我儿的大名了，哈哈哈哈哈哈……这儿子，一个字——值了！”
其他人还没有什么，但这一幕看见老王和老吕的眼中，就很有点不甘了，觉得这王八蛋运气简直是好到爆棚。但那又如何？谁叫人家眼光独到捷足先登了呢？
老吕撇撇嘴巴，道：“御史中丞大人，沈小子是你义子，要亲热你们回家去，怎么亲热都行，别在这里膈应人了好不好？”
孟获一旦离开成都，便完全变了个人似的，一副天下之大舍我其谁的架势，大大咧咧地瞄了一眼吕凯，翻了一个大白眼珠子给他，道：“怎么，老吕，你就这点不好，我老孟得说道说道你了，要见得别人好。我父子自平夷城一别，恍然便是大半年了，亲热一下又怎地？碍着你老头儿什么事儿了？”
说着，他松开沈腾，手指头一个个指点过去：“你，你，你，还有你，一个个算计我家里那点银钱，还都不念叨王爷我的好，咋的，我家那银钱都是大风刮来的大水漂来的不成？好意思——”
蛮王如此一说，李遗王伉吕凯等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李遗年纪轻，再说了，当年自己的爹还是南中第一人呢，和这蛮王也是熟稔得很，便嬉笑打趣道：“蛮王叔，钱都出了许多，何必又说出此话，将一番偌大人情都搞没了不是？”
蛮王却毫不领李遗的情，照样甩了一个死鱼眼睛给他：“怎地，你李郡守可也没少拿我银坑洞一颗银子！就凭这几句话，便将蛮王叔的情分给落下了？”
“哪能呢，怎么可能！”李遗连连摇头，表明心迹。
“还不是！”
关银屏连忙上前，一张笑脸递过来：“蛮王叔，别跟他们这些人一般见识啊，您老人家胳膊上面能跑马，肚子里面可行船，如此四海的人物，哪里是几句话就将情分给落下的！”
“就是！”孟获“哈哈哈”一阵大笑，道：“还是我侄女懂老叔的心，不像有些没良心的，吃我的，喝我的，连一句轻重话都不愿意听！出息——”
其实南中这几人，还就属老王老吕和老孟最熟稔，彼此都打了多少年的交情了，每个人的脾气秉性，谁又会不清楚？
孟获也就是有口无心，其本意还是显摆罢了。
孟古孟今在后面，既不敢说话，又不敢溜之乎也，只得尴尬地笑。
老家伙们就这样，只要在一起，没有正经事情，便是打嘴仗。
其实孟氏的豪爽，即便放在整个蜀汉，整个三国，孟氏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就是这么豪横！
还好，旁边还有一个卓王孙。
堂堂的卓氏，在临邛这个蜀汉第一等的富裕城市里号称“卓半城”，但在眼前的这群人中间，简直看也没法看了，卓王孙心里五味杂陈，根本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了。
心理落差肯定有，还注定不少。
曾经的卓氏，在前后大汉王朝，都是治蜀者必须要高看一眼的人物。即便是当年桑弘羊推出“盐铁专营”政策，又怎样？你蜀中冶铁这一块儿，离开人家卓氏你还就玩儿不转！
所以，官家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必须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也因此，南向市场直到缅地大海边，铁器基本上都是人家临邛卓氏出品。
官营，怎么可能有铁器流出大汉？这其中的道道嘛，想想也就知道了。
可现在，站在对面的随便一个，都是他卓氏惹不起的存在。
临邛目前已不归南中管辖，但官场本来就是盘根错节得厉害，这些郡守大爷们随便一句话，他卓氏也许就要掉半条命去。
但另外一方面，却又有许多激动交织其中。
恩公已经将态度表达得非常明确了，这里有他卓氏的一份，跑不掉的。如此说来，自己卓氏岂非和这些南中大佬们都坐在一个桌子上了？
卓王孙想得更深入——就凭这些大佬们在此镇场子，哪一个人敢随便掀桌子？
不可能吧，估计即便是皇帝老大亲自下场来，同样得遵守游戏规则，不敢随意掀桌子吧。
想通了此节，他再看向这些人，眼中便只有激动，感恩，再无其他杂念。
至于恩公沈腾，被这些老郡守们左一个“沈小子”，右一个“干儿子”的叫来叫去，他哪里还可能是那劳什子皇族王爷！
但那又怎样，看这些人对沈恩公的神情，啧啧，都当他是宝贝呢，稀罕成那样了，卓王孙都能闻出浓烈的酸味来。
卓王孙和诸人一个个打了招呼，大家也没有把他当外人。本来嘛，这卓氏便是计划中异常重要的一环，对于这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
关银屏执晚辈礼见过卓王孙，顿时让卓王孙手足无措。但同时也给了卓王孙无穷的勇气来——这卓氏城，我卓氏务必成功，死，我卓氏也要死在此地！
南中大佬们云集上下坝子村，密谋钢铁大事。几天不眠不休的会议下来，基本上达成一致意见，名字便依了卓氏的，叫“卓氏城”，其实本来该叫“卓氏钢城”的，但现在不带这个“钢”字，纯属为了保密。
挖矿一事，交由卓氏和孟氏联合开展，双方对此都没有意见，毕竟他们才是行家。
冶铁这一块，自是不必说了，非卓氏莫属。
但后续，沈腾希望在这里开展各种钢铁行业的工厂，比如钢船制造、军用品的研发和制造，民用品的研发和制造等，但却遭到大佬们几乎一致地反对。
大佬们的意见只有一样——这里实在太偏僻了，人口稀少，想要来那么多人口，哪里来？南中其他地方还要不要发展了？白酒、茶叶、竹木编织等，哪一样不是需要大量人口的行业？这个时代，几乎所有工种都是单纯靠人力完成的，还能有多少人到这里来？
“呲——”沈腾一阵头大。
是啊，哪里来那么多的人口啊。
说到底，大家不是不想再这里搞大发展，而是，人口哪里来？这个问题不解决，沈腾规划中的那些，基本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既然如此，还不如将这些工业分散到人口集中的地区去发展。
南中原来有五郡，诸葛亮南征成功之后，将其中的部分区域重新划分，便成七郡，越巂郡本来人口就不多，永昌郡更不用说了，偏僻得一批，能有多少人？整个永昌郡，估计一个三江口蛮王领地的人口就占了大半。
而偏东的牂牁郡、兴古郡紧邻孙吴，单纯从军事的角度考虑，他们也不敢将大量人口移到这里来。万一两国之间发生间隙，没有人，拿什么去打仗？
说来说去，整个南中七郡中，可能也就建宁郡和昆明郡的人口基数要大一点。
但建宁郡和昆明郡究竟有多少人口？能匀出来多少？
诸位大佬刚才还一个个地欢天喜地，现在却一个个地愁眉不展。
说白了，大家都是聪明人，都知道这泼天的富贵盈门，但他们却有点接不下了。
但将这富贵让部分给南中以外的豪族们去，他们又舍不得，心有不甘！
除了皇家的那一份，他们巴不得就将这里的每一个铜子儿都留在南中。
说到底，这些年，南中真的太苦逼了，像个后娘养的崽子，姥姥不疼，舅舅也不爱。
蜀汉的四个都督府中，南中庲降都督府是最大的，但却是存在感最低的，中央部门貌似都忘记了南中一样，一切事情，最好都在你庲降都督府内部解决，上不上报无所谓，只要南中没有发生大规模的叛乱，年底考虑，每个人都得满分！
汉中都督府主打伐曹魏，永安都督府主打防孙吴，庲降都督府主打治蛮，江州都督府主打协防。
其实，庲降都督府下辖疆域辽阔，与孙吴疆域犬牙差互，因此，不仅治蛮任务艰巨，防吴的任务更是艰巨，再有一个，彼此可不仅仅是防，更有渗透——这一点，尤其不易。
但是，在蜀汉的朝堂上，庲降都督府的存在感却极低。
这也就是中央政府最不愿意看见南中信报的原因所在——只要他们没有信报，就说明南中一切安好。
这个安好，有蛮夷之间的安好，有汉蛮之间的安好，当然，还有汉吴两国之间的安好。
所以，没有信报，就是最好的信报！
这段时间，在沈腾他们自觉不自觉的带动下，南中早已经暗潮涌动，各种产业布局就不必说了，蛮族人也都在其中占有了一席之地，蛮汉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观，郡与郡之间的经济联系也多了起来。
兴古郡昆明郡的“马政”，早已经如火如荼，带动其他郡也开始了轰轰烈烈的“马政”“牛政”。豪族动辄上高原，甚至有自己组建了马队，专门去捕捉高原野马回来的，也因此与高原羌蛮游牧民族发生了许多事故……
各郡都在统计整顿民户民籍，将尽可能多的人口都纳入到郡县户籍中去。昆明郡甚至还建立了多所学校，开始对普通民众家的孩子进行识字教育。
昆明郡种茶制茶忙得不亦乐乎。兴古郡忙着各地下订单，抠脚老汉儿都快忘记了上一次抠脚是什么时候了……
而银坑洞秘密进行的几个事关国家的任务——马磴子高桥马鞍子和马槊，表面上水不动鱼不跳，波澜不惊，而实际上……这些，除了祝融氏亲自坐镇主抓之外，几乎没有外人知道！
……
南中许多事情，成都根本就不知道！
这既是大家的刻意而为之，也是庲降都督府的惯例下的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现在，南中的人口是多了许多，但谁都知道，按照沈腾的那个计划，卓氏钢城这里怕不要三十五十万人口？
天老爷的，哪里给你整出这么多人啊！
不得已，将各项研发的事情先放一放，那钢船制造的事情，也先放一放，先将开采矿藏的人整来再说。钢厂的建设，也需要大量人力物力……
最后，大家都将眼睛盯在了沈腾身上，等着他发话。
其实大家都很内疚，觉得有点对不起这小子。那么多那么好那么庞大的计划，假如真的能够实现的话……
但现实条件摆在这里，他们真的没法满足，至少目前没法满足。可以想见的，这小子的内心该有多遗憾啊。
关于沈腾的神奇之处，这个，就不用说了。反正他就是神奇的代言人，走到哪里，神奇到哪里，你咬他？
沈腾也知道大家的心思，能如何呢？只得无奈地笑笑，道：“还是小子心急了些，嘿嘿，困难嘛，有，还很多，但都是发展中的困难，所以，要用发展去解决。有些困难，做着做着，自己就消失了，不是吗？”
姚伷一拍大腿，嚷道：“好一个‘发展中的困难要用发展去解决’，小子，这句话，上头！老夫敬你一个！”说着，老头儿将手里的酒瓶子高高举起，自己抿了一口，然后，伸出手指，去嘴唇边沾了些酒水，开始抠脚……
话说这酒瓶还是沈腾他们这次从临邛什邡堂带来的样品呢，被这老家伙强行掳掠了去，再也不肯归还。
大家也点头称是。
卓氏家主已经发话了，除了临邛必须留守的人之外，所有卓氏专业人员，全部立即到这里报到！
七郡中，各自想办法挤出那么1到3万不等的人来。这里尚热，住宿倒也好解决，先凑齐10万人再说。尤其是兴古郡那边，本来修城已经到了尾期，最好能现在就开始将其中部分熟练工人都转移到这里来。
至于投资股份什么的，那就不需要在公开场合说明了。反正，该有的，都有份。
其实这后面相关的产业还多的是，随便抓一个，都吃不完穿不完，足够他们折腾几辈人的。
当沈腾准备离开卓氏城的时候，南中几位大佬的精神都是不好。
马忠倒还好，只是淡淡地说一句：“沈兄弟，要不，再呆些时日？平夷城那边，李郡守新送了不少老刀子去，咱们还真的没有好好喝过一次呢。”
沈腾苦涩地笑笑，摇摇头，没有作答。
张嶷急了，长长吐出一口浊气，恨声道：“南中不好么？干嘛非得去成都？反正沈兄弟你孤家寡人一个，就在俺们这南中扎根得了，自在逍遥，何必去那开水锅里打滚？”
沈腾依然苦涩地笑笑，没有作答。
“沈小子，老夫这里的茶叶，春茶已经丰收了，夏茶正在丰收，眼看着就有银钱进账了，你却溜了，忒是无趣。”
“就是，成都，又不会跑，什么时候去不行？多少事情需要你在现场把关，你却脚底板抹油溜之乎也，心性何其凉薄！亏老夫还将你一直当做好人看……哎……”
孟获的大嗓门又响起来：“怎么了，我儿子想到哪里去就到哪里去，脚长在他自己腿上，你们这群憨皮……”
“住口！咱们就是不想沈小子去趟成都的浑水，错了么？”
“你老小子在成都，只修得一个闭口禅，这小子有什么跟脚，去了还不得被人吃得渣也不剩，这样你就喜欢了？”
“老魏有个屁用！他自己都自身难保，指望他？吃屎都吃不到热乎的……”
……
沈腾内心波澜起伏，他自然知道大家都不舍得他离开，他自己也舍不得。南中，多好的南中啊，根本就不是历史上那个存在感几乎没有的南中。
南中的人，多好啊，马忠善谋，张嶷勇武，李遗善政，银屏观音，吕凯王伉基石，姚伷更是恨不得死在越巂郡任上……
穿越之前，沈腾对于历史人物的认知，何其肤浅粗糙。有些人只是一笔带过，有些人甚至连那带过的一笔也没有。
沈腾知道，这些人本该有血有肉，本该活灵活现，他们也有自己的人生观，世界观，和我们一样，也有自己的利益考量，也有自己的悲欢离合爱恨情仇……
自己固然带给了他们许多好处，但他们给予自己的，却是爱，是呵护，是感恩，是亲人一般的待遇。
他们嬉笑怒骂，他们“坑蒙拐骗”……但却都保持着一颗赤红之心，公道之心。
家国情怀，他们一点也不比后世的人少。
中国的历史，就是由这些人创造了啊。
但我们的历史真的很粗糙，粗糙到将人物视如尘埃。但他们曾经就生活在这个时代，并且为这个时代注入了沸腾的血液！
沈腾的眼眶湿润起来，他昂起头，不希望眼泪流下来，却徒劳无功。
眼泪顺着脸颊滚落，一旦开始，便无法结束。
滚烫的泪。
好咸。
成都，有个魏老爹在等他。
老魏的信很简单，就潦草几个字：“小子，再不回来，老爹死给你看。”
那同样是一个视他为子侄的老人，同样是一个将生命都交给蜀汉的老人，同样是一个历史的塑造者。
没有沈腾，这位老人坟头的草都已经半人高了吧。
没有这位老人，沈腾不知道他在这个时代究竟会过得怎样，会有今日的模样吗……
不知道。
有一个声音在心里响起——
“老魏，别死，等着我——”
“成都，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