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廊上,许烟雨又等了些时候,却再也没见人经过。
她心想着这个时候他们许是早便都回去了吧,敛了神,如今她的身份无法擅自出入皇子宫中,但若去寻熟悉的宫人通报一声也是能见着一面的。
正想着,便打算离开去往朝旭鸣所居住的宫殿。
“你在这里做什么?”身后突的传出了一声少年的声音。
许烟雨转过身,不远处身姿修长清瘦的少年却在看见她的那一刻不由得沉了脸。
朝旭鸣的视线只在许烟雨的身上停留了一秒便偏过了头仿若陌生人一般径直走过了她。
朝旭鸣身边一向不爱有人跟着,如今在这有些清冷空旷的回廊上一人行过许烟雨的身侧,她这才发现他竟已高出了她半个头。
即便眉眼还未完全长开,可褪去了几分孩童的青涩,配上一袭深青色鸟纹的圆领长衫竟也有了几分清贵公子的模样。
时间过得可真快啊,这样想着,她出声叫住了前方就要离去的少年。
“阿鸣。”她再唤了一声,眉眼带上了丝丝笑意,“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骑射想来应当也长进了不少了吧。”
少年停了脚步,心中却徒的升出了一股郁气,他没有回头,语气冷淡,“你不是走了嚒?如今还回来做什么?”
许烟雨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果然,以他的性子心中定然已对她失望,如今也不会再认她这个姐姐。
她从前时便知他的内心是极其敏感的,若是他觉着别人辜负背叛欺骗了他,便会如同荆棘一般在受伤的地方长满了刺再不会相信她。
她小跑了过去到了他的前头,又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笑意盈盈的开了口,“阿鸣这几年长高了不少,如今倒需抬头才能与你说话了。”
面对女子的靠近,少年蹙了蹙眉面露不耐,“你如今还装模作样说这些做什么?”说着又报了一个嘲讽的笑,“当年是我年幼着了你的道,竟觉着你是真心对我,却是我痴傻了。”
少年斜看了许烟雨一眼,眼中漠然,“你与她们也并没什么分别。”
许烟雨顿了顿,一时却不知道是难过还是该欣喜,他这样的态度比她预期中的来得更为强烈。
他如今这样的讨厌她不愿见她,却是因着他从前的确很在意她。
无论何种因由,确是她辜负了他的真意。
朝旭鸣心中有气,不愿再见许烟雨,便提腿就走。
见朝旭鸣欲要走,许烟雨顾不得许多一时上前拉住他的胳膊。
“阿鸣,我走时给你写过信托了梁将军转交,你可曾有收到?”
少年蹙了眉,脸上愈发不耐烦,“一封信便打发了,而后再无音信?我视你为姐姐,你可曾有真心待我?”
那时他不过一个孩童,母妃早逝、父王又极其严厉只会训斥他的顽劣,除去五哥六哥待他好,这偌大的王宫竟再寻不到一人是真心对他的。
后来,他以为自己终于找到了一个会真心对他不会利用他的姐姐。
他觉着她跟她们是完全不一样的,她不会特意讨好奉承于他也会在他犯错时语重心长的教导于他。
她会练书给他听会耐心的给他讲各种各样的花类,即便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可他依旧愿意听着。
她也会做糕点给他吃陪他玩蛐蛐同他堆雪人,她就像真的是他的姐姐一般给他做帽子,即便那帽子丑得惨不忍睹,他还是特别特别的开心。
因为这世上除了乳娘没有人再给他缝过东西,而那乳娘的好也只是另有所图。
她给了他前所未有的温暖,他甚至觉着自己真的有了一位姐姐,会像母亲那样陪着他。
为了这可笑的念头,他开始想讨她的欢心只希望她一直能做他的姐姐陪着他,所以他不再顽劣也不再成日里与夫子顶嘴课上睡觉。
他开始认真听习勤练骑射,想着以后定要能成为一个保护她的男子汉。
现在想来,是他太蠢了,才会真的以为她也如同他一般真心在意这份姐弟情谊。
也是,她又不是他,对这样的感情视如珍宝,不过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人而已,怎么会在意。
所以,除了那封信这三年来她便再也没有了任何消息联系也是情理之中,毕竟,也不过只是不在意罢了。
“阿鸣,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便真心视你为弟弟,当年是我走的太过匆忙来不及与你道别,这三年来我并非没有联系过你。”
“我给你们都写过信,许是路途遥远其中有些变数才没有送到你的手上,而后逢遭变故便断了书信。”
“度过那段时日后,我去的地方越来越远,书信往来便更是麻烦,也许搁置几年也难以送达,想着几年后我也就回来了,便索性不再寄书信。”
“我并非不在意你,这些年我身处在外也时常惦念起我们从前放风筝斗蛐蛐的时光,你送了我那样多的东西还能让我在你的宫殿肆意妄为吃了许多没吃过的美食。”
“你对我那样好,我怎么会舍得放弃你这样的弟弟。”
许烟雨眼中带笑,语气真诚,又盈盈的盯着面前的少年没有半丝的眼神飘忽说谎的样子。
朝旭鸣没有做声,却依旧冷着一张脸不肯看她。
“即便真是如此,你回来了却也没有告知我一声,就如当年一样不吭一声的走了如今依旧是悄无声息的回来,你当真在意过我吗?”
见朝旭鸣开了口,许烟雨心下却松了口气,看来她刚才说的连她自己都觉肉麻的话起了作用,他没有甩开她的手直接走人那就说明还有戏。
这小子,长大了,这性子也愈发别扭了,也不知道平日里都在胡乱想些什么,怎会觉得她不在意他,她辛辛苦苦熬了几夜做的帽子真是白做了。
虚叹了口气,看来她还得再努力一把啊.......
于是依旧笑着,又凑近了些将语气放得委屈了些,“我在外边也时时记挂着你的,每次看到你应该会喜欢的东西都会买下,想着回来后带给你。”
“用柳枝扎的蛐蛐做的惟妙惟肖的,有你喜欢的五彩陶瓷的鸟儿还有许多未曾见过的奇形怪状的玩意,我都给你带回来了。”
“谁稀罕这些。”少年推开了许烟雨的手,紧蹙了眉头。
还未等许烟雨再开口说些什么,少年却调了头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见少年如今已不再停留甚至不愿再听她多说,她心中有些慌张,“阿鸣,你当真不再认我这个姐姐了么?”
前面愈行愈远的少年顿了顿,却依旧没有停住脚步。
许烟雨敛了眸,心下瞬时明了,如今这个弟弟她当真是再挽回不了了,他心中对她有气便无论她如何解释也断听不进去了......
她看着前方少年略显清瘦的身影逐渐远去,终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开口。
“不是说给我带了许多新奇的玩意。”前方已走出了老远的少年突的停了脚步,见许烟雨依旧停在原地迟迟不动,微蹙了眉。
“今日我有空可出宫,你说时时惦记着我,如今又不跟上来,莫不是刚刚说的都是在骗我?”
许烟雨愣怔了一会,而后才反应了过来。
心下欣喜,脸上便也带了笑意,她小跑了到了少年的身旁,“哪里会骗你,见你不吱声便走了还以为你再也不理我了。”
“走吧。”少年神色依旧淡淡,眉眼却不自觉舒展了许多。
许烟雨认真看了他一会,觉得这孩子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的闷骚了,有话也不说,叫人怪琢磨不透的。
不过,她倒是明了了,这小子如今就吃她刚刚那套,吃软不吃硬,需得哄着说好听的话,也不知现下他这样傲娇别扭的性子以后哪位姑娘能受的住。
“六哥。”少年突然停下做了个礼。
许烟雨抬眼看去,才见前方的男子踏步而来,便退了一步弯身行了个礼。
男子在经过他们时,只是略微扫视了他们一眼,语气冷淡,“若没别的事就早些回宫。”
“是,六哥。”少年把态度放的恭敬了些。
男子嗯了一声便拂袖离开了,对于一旁的许烟雨却是看也未看一眼。
对于朝旭兴对她的态度,许烟雨虽有些不明却也没有在意。
他们虽交情不深好歹也没有什么过节矛盾,约莫也能算得上半个故人。
在她的记忆里,朝旭兴一直是一个风趣幽默开朗清明的贵公子,虽是王爷也没有多大的架子,与谁都能聊得上几句。
如今,却似乎变了许多。
“王爷。”
朝旭兴刚走一会,便有一位身着鹅黄色褂裙宫装王妃装扮的女子匆忙的赶了过来。
“六嫂。”朝旭鸣出声又作了个礼,“六哥在前面,刚走一会。”
女子笑了笑,一张圆脸,小巧的鼻,一双仿若泛着秋水的杏眸微弯着,长相算不上多么出色,却也端正标志别有一番韵味。
“多谢十一弟了,下次十一弟要再来府上玩,到时六嫂再给做你爱吃的。”
“多谢六嫂。”
女子又笑了笑,将视线转移到了许烟雨身上,“这位是?”
“民女许烟雨,六王妃安。”许烟雨欠身拜了一礼。
“她是茶师。”朝旭鸣突然出声补了一句。
女子微笑着道,“原是许茶师。”
示意性的全了礼数招呼,女子开始频频往前方张望,眉眼中带着些焦虑。
许是看出了女子的想法,朝旭鸣适时的出了声,“六嫂便先去找六哥吧,想来也还没走多远。”
女子眉眼有些落寞,露出一个苦涩的笑,“他从来都不会等我,我一直都知道他......”
女子欲言又止没有再说下去,只是又笑了笑,“六嫂便先去了。”
又对许烟雨点头示了个礼女子便朝前方匆匆而去,鹅黄色的清娟的身影伴随着步摇清脆的沙响声逐渐在这回廊中远去。
许烟雨从远处收回了视线,转头问身旁的少年,“六王爷原已成了亲了么?这王妃倒是不错的一个女子,只是从前我听你说起过,六王爷一直有个心上人,那心上人应当不是六王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