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冲进屋时,上官颖正在拨着手中的算盘,见他突然闯了进来,眉头一皱,便将手中的算盘藏了起来。
“还没到午膳时间呢,你这么早过来做什么!本公主警告你,不准啰嗦!”
见男子一脸严肃的快速走近,有些心虚,她便又将藏好的算盘推得远了些。
“公主,听闻王上允了靼喇的请求,要将公主嫁给靼喇的大王子。”
女子愣了愣,随后报之一笑,便不甚在意的将算盘拿了出来继续着刚刚未完成的算术,“你说这事啊,嫁谁都是嫁,即注定要和亲,嫁狗也好嫁猪也罢,于我来说都一样。”
男子紧蹙了眉头,“怎能一样!那靼喇大王子身旁侍妾成群,他不会善待于你,你若嫁过去,便是受罪。”
“哦........”
见女子丝毫不在意,靼齐心中气极,可转念一想,即便她在意又能如何呢?嫁谁从来都由不得她。
而他有又什么资格对她生气,这样的结果不是有大半是由他所致么?
气氛突然死一般沉寂,上官颖略带奇怪的抬了头看向面前突然沉默了半响的男子,用戏谑调侃的口吻道,“怎么这般安静了?不符合你平日作风啊?”
“公主.....”男子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面色变得凝重。
“什么?”女子一脸不解。
“你可愿嫁于靼齐?”
“噗嗤!”
女子咯咯的笑声响起,“小花工,你若是倾慕本公主就直说,这样的话可不好笑!”
“靼齐不是在开玩笑。”
女子收了笑,“好,你说不是便不是,中午吃些什么?本公主有些饿了。”
“公主还未回答靼齐的问题。”
女子一怔,心想这人开玩笑还来瘾了,于是也故作正经的凑近了男子,脸上带笑。
“若是小花工,本公主自然愿意.......”
..................
靼齐不见了,上官颖派人在府上找了个遍也却没找着人,又见他衣物尚在,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直到两天后她收到了靼齐的来信,信上说他要回家一趟,不久便会回来。
上官颖心中气愤,这小子愈发没有礼数规矩,想走边走,当她公主府是什么地方,若他回来,她定要狠狠给他些教训,让他长长记性。
靼齐是在四个月后回来的,再见面时他已是靼喇的三王子,承奉靼喇王之旨前往朝阳城迎娶公主回城。
因着靼喇族对于和亲事宜的几番变动,王上心中已有些不满,而上次之所以允了与靼喇大王子结亲是因为他是最有可能继位的人选。
倘若他日登位,上官颖便是王妃,即便这王妃是个庶的,又怎知来日生下的孩子会不会变成了这靼喇的王。
因着这其中的政治利益,王上允下了这桩婚事,谁知半路竟又换了人,那原来定下的靼喇三王子又回来了甚至还亲自上朝当着众臣向王上叩谢跪恩。
对于靼喇族的几番变卦,王上心下不满,并未立即答应靼齐的求娶。
后来是那靼喇的三王子当着众臣的面亲口许诺只要公主在一日,便永远是他靼齐的妻子唯一的王妃。
许是那靼喇三王子态度太过真诚,那年过半百看尽人事的老人难得的产生了一丝动容。
又许是因着那一丝丝对上官家遗孤的愧疚之情,心中也希望她能得一个好的归宿,便算是他能给她的唯一一丝弥补,他最终应下了靼齐的求亲。
靼齐以三王子的身份拜见时,上官颖才恍然明白了那日他突然提及要娶她的话原来并非玩笑。
她心中讶异却又安然接受,甚至心中多了丝庆幸,既然她已经不能嫁于她心中所念之人,那么嫁谁对她而言也并无什么分别。
至少现在,她知道她要嫁的人是谁,而那个人,她并不讨厌.......
.................
“所以,你同意了这门婚事?”
女子淡淡一笑,“若我不同意又能如何?”
许烟雨看着面前的女子沉默了良久,许久她才出了声继续道,“那他,可是真心喜欢公主?”
“噗嗤。”女子似乎被许烟雨的话逗笑了,便毫不遮掩的发出了几声脆笑声,“我发现你跟他倒是有些相像,问题可真多。”
许烟雨愣了愣,便不由的也笑了,“是烟雨话多了。”
“不管他是否真心,这场婚事已成定局,而后的路谁又知道呢..........”
一时之间,气氛又变得沉重了起来。
许烟雨默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生在这个时代,王权至上,封建桎梏,又有几人能真真正正的独善其身,挣脱这枷锁........
只希望那一身孤傲鲜活明媚的姑娘余生都能被人真心爱护不再独受这世间凄寒苦痛顺遂平安的走完她的这程路........
“好了,不要再说我了,说说你吧,这些年你像凭空消失了一般城中也再无关于你的半点消息。”
女子莞然一笑,“民女与公主虽说得上几句话,可交情却不深,公主怎会想到去查询民女的消息?”
上官颖愣了愣,随后又笑开了,“这些年你都做了什么?竟变得如此人精,本公主倒有些怕你了。”
“公主说笑了。”女子面上浅笑。
“那自然不是本公主要知道你的消息,本公主身边可有人在意着你呢。”
“是阿鸣?”女子叹息了一声,“我走时匆忙,没来的急与他告别,这些年我身处在外逢遭变故便断了与他的书信联系,也不知如今他还认不认我这个姐姐。”
上官颖笑而不语。
“许烟雨,其实,有件事本公主一直很好奇,你是王爷府上的婢女,怎的突然就离了府不知所踪了?”
“如今又在这城中开了家酒楼,你倒是总能出乎本公主的意料。”
“民女拜顾音为师苦心钻研茶术,幸得王爷恩惠让民女能在王府容身,又交还了民女的卖身契得以让民女恢复自由之身出城求学。”许烟雨出声答道。
“如今,民女学成归来,便也有了闲钱开了这家酒楼。王爷之恩,民女没齿难忘。”
“原是如此.......”女子点了点头,又指尖微拢饮了一口杯中的酒,“那么,你回来可有见过王爷?”
“并不曾......”
上官颖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那你定是不知道,王爷他,要成婚了。”
许烟雨顿了顿,却在下一秒报之一笑,“是楚小姐么?”
女子挑了挑眉,带上了一丝惊讶,“你知道?”
“以前在王府时,民女便有所耳闻,都说王爷钟意于楚小姐,两人情投意合,却是人人艳羡的一对佳偶。”
上官颖看着面前的女子,眼神里夹杂了一丝看不明白的情绪,“王上身子日益不好,王爷又一直未娶,如今楚小姐回来了,王上便想着尽快促成这门婚事,也算是了了他多年的心愿。”
“一年前,王上便下了一道婚旨,将这门婚事正式定了下来,不久后王爷便要成亲了。”
“这是件好事。”许烟雨笑了笑,“楚小姐那样好的一个女子,想来他们以后也一定会白首到老,子孙满堂。”
“是啊........”不知是惆怅还是欣慰,女子叹息了一声,“如今,有人能照顾王爷陪在他的身边,我便也就放心了。”
“我与王爷自小一同长大,外面对他的赞誉各有不同,说他文韬武略音律医理皆通是难得一见的奇才,又说他德学兼备品性仁厚极具圣人之风。”
“外面的称赞褒誉云云,在世人眼中,他是无可比之远在云端的传说,完美的太不真实只能存在于别人的故事口头里。”
“可只有我知道,他并非什么神人也并非是什么传说。”女子像是穿过了那些遥远的记忆,目光里透着看不清的幽深。
“他其实吃了许多苦,赵妃去世的那一年,他也不过才十二岁。”
“赵妃是王上出游带回来的平民女子,家中无甚长亲,入宫十几载产下皇子才方得封妃。”
女子嘴角露出了一抹笑“赵妃是一个善良温柔的女子,王爷如今的性子倒是有大半都随了她。”
“后来城中疟疾爆发,赵妃不幸染病,当时城中并无能治疟疾的医方,即便医官极力诊治到底还是无济于事,赵妃便在染病的第二个月没能撑下来,殁了。”
“当时王爷年纪尚轻,徒遭丧母之痛,心中悲痛欲绝,大病了一场。”
“因着这场病他瘦的不成了人形,赵妃死后他开始致力于医学专研医术,整日里闭门研读医书,不眠不休”
“为了研制出治疟疾的医方,他四处求访学医,因听闻素有医圣之称的秦游子大师途径朝阳城,为了求得一见,更是每日晨早天不亮便等候在前,一站便是一天。”
“秦游子大师从不轻易收徒,也自不会见王爷,王爷便无论刮风下雨日日在门口等候从无间断,一个月下来,才终得见了秦游子大师一面。”
“大师给了王爷为期一年的考核时间,这一年里,无论大雨暴雪他都早出晚归从无懈怠,寒冬腊月里更是因长时间久坐看书冻到四肢僵硬无法起身站立还不自知。”
“他就跟不要命似的,时常一熬便是几个通宵,每次我半夜起身,都能睹见他屋中烛火燃起,因年纪年幼,好几次他甚至因太过劳累伤神以至晕厥。”
“因日日的过度劳神,他的身子愈发变得不好,冬日里甚至咳起血来,可即便如此,他也从未有一日停歇。”
“日日的劳心伤神长坐苦读,咳嗽便愈发加重了,有时一咳便咳上一整天。”
“秦游子大师收王爷为徒后,我便更是难得见上他一面,他时常不在宫中,每当哪里发生疫病时疾他都会不辞艰辛辗转数千里深入穷山恶水之地去医治。”
“就连寻常百姓都嫌弃的污秽脓脏,他都可丝毫不介意的亲身剔除医治。”
“宫中像他这般年纪的皇子锦衣玉食有大批的宫女太监侍奉,成日不和胃口了便将满桌子的菜撤了重做。”
“而他,却从不挑吃食,在穷乡僻壤之处时常时有什么便吃什么,即便是一个霉坏的馒头他也能眼睛不眨的下咽。”
“旁人都说他年纪轻轻便医术高超是个难得一见的奇才,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天生的奇才,不过是做了别人不能做的事,吃了别人不能吃的苦。”
“他所做的,莫说是宫中的皇子,即便寻常医者又有几人能做到他这样?”
女子舒了口气,“他总是顾着他人时常忘了自己,我还想着若没有我在他身旁照顾,他又该彻夜读书忘了时辰伤了自个身体,如今有楚小姐能在他身边时时监督,我便也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