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雨微微回了神,心中怔然,她却不知原来他受过那样多的苦。
她以为他是天生奇才,一开始便比他们这些常人高出了许多筹,可其实那些所谓的名誉称赞从来都不是凭空得来的。
他或许比常人更容易达到顶峰,但他不是神,有些东西从来都是对等的,得到多少便要付出与之相对的同样代价。
她是如此,他亦是如此。
她突然觉着,他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令人只能瞻仰望而却步,至少如今看来他们是有共同的地方的。
“与你聊了许久,才发现已是这个时辰了,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女子随意理了理衣摆起了身。
又对着许烟雨扬起了一个笑容,“十日后,便是我出嫁前往靼喇的日子,除了王爷我身边便无甚亲人朋友,你我虽交情不深,却是我难得说得上话的人。”
“以后我许再难回来,临走时,我希望我身边能多一个不是我厌恶的嘴脸,许烟雨,你会来送我么?”
许烟雨顿了顿,面上含笑,“公主既如此看得上民女,民女哪有拒绝的道理。”
“那便好。”女子将一旁的帷帽拿起,眉目间染上了一抹调笑,“记得,不要穿成你如今的这个样子来见本公主,丢了本公主的面子!”
戴上帷帽,白纱覆遮住了女子的面容,“那么,十日后见。”女子随意摆了摆手,转身离开。
“公主.......”
许烟雨突如其来的出了声。
“公主,如今变了许多.......”
从前那个将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爱憎分明的女子如今不知何时也学会了将所有的喜怒哀乐藏于心底戴起了面具。
上官颖身子微怔,窗外有风吹了进来,拂过了那层层的白纱,女子的面容便在这纯白的纱中若隐若现。
她的嘴角带上了一丝笑,眉眼依旧明艳,“人,总是要变的.......”
................
自那日与上官颖见过面后,许烟雨随后几日便收到了公主府差人送来的进宫玉牌以及一件宫装。
其中还附上了上官颖的一封信,大概的内容便是说这件宫装是她特意找宫中御衣坊的女官亲手裁剪缝制的,叫她务必要穿着来见她。
又说她对她这样大方,叫她也好好想想要给她送什么回礼以及不合心意她便翻脸之类的调侃玩笑话。
许烟雨不由的笑了笑,说起来,她与她的之间的关系却是有些不按常理的,从一开始的毫无交际到互看不顺眼。
又因一顿火锅莫名改善了关系,到如今,竟也能一聊便能聊上大半日。
她们算不上什么深交,论起来,也不过是彼此有过交集的陌生人。
她们皆是彼此生命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可即便如此,能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相识,何尝又不是一种缘分。
今日是个难得泛晴的日子,冬日将近,便有些寒凉了起来,如今难得一现了高照的艳阳,她便将摇椅搬到了院子的外头,又煮上了一壶茶,便就着日头小憩了起来。
摇椅吱呀吱呀的响,壶中的茶温着,伴着丝丝茶香飘出了寥寥的几缕气雾。
阳光晒在她的身上,只一会便将身子烘得暖暖的,她阖了眼便要睡了过去,屋外却突的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一时睡意全无,她起了身,心中有些纳闷,按理说茶肆这个时辰一般都不会有客人过来,何况她已闭了门挂了歇业的牌子。
如今是午时,正是酒楼忙的时辰,朱绿蓝萃便更不可能会过来,在这个时候有人敲门她一时还真想不到会是谁。
去开了门,屋外立马窜进来一个人,“许丫头,好消息啊,你马上便要名声大噪了!”
应承天一脸激动的握住了许烟雨的手,“你上次给我的两张茶方单子,仅半年便创了我天茗茶庄盈利的新高。”
“如今所有皇商都在问我写下这茶料方子的人是谁,千方百计的叫我引荐,丫头,你的好运要来了。”
许烟雨笑了笑,脸上并无多大的起伏,其实,这样的结果她早便预料到了,从前她在南域时便已验证过了。
而后过往各城各地,她更是费心专研当地的茶俗茶术,经过几番改良创新又保留她原本风格融合了朝阳城花茶技艺而制得的茶在当地也获得了一定的喜爱。
她费事费力每到一处便习茶拜访当地的茶师又四处传授她自己风格的制茶方式,几年下来也早已有所小成。
如今的这个结果,她其实并不吃惊,只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便有所回应倒确实超出了她的所料。
她原以为至少也要在一年后才会有所成效达到她的预期,却不想时间缩短了这么多。
“应家主不如先坐下再说,待烟雨给家主沏杯茶。”
“好好好,丫头,如今能喝上你的茶那是应某的荣幸啊,或许以后,应某要再来讨杯茶便难了。”
“应家主说笑了。”许烟雨将沏好的茶递给了男子。
应承天接过,品上了一口,“好茶!不愧是上一届茶首制的茶,浓香芳醇、入口回甘,真是好茶。”
许烟雨微笑了笑,“家主过奖了,这只是烟雨刚刚随手煮的一壶茶,甚至有些料品都没来得及放。”
应承天完全没有在意许烟雨话里的调侃之意,大笑了一声,“那就更不得了了,没煮完的茶都能如此醇香,以后这茶届的第一茶师还不是丫头你的囊中之物。”
许烟雨又笑了笑,“家主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见许烟雨将话挑明了,应承天便也没再绕弯子,“丫头,今日我来除了要将你应得的两成利润给你之外,自然就是商讨以后我们长期合作的事。”
许烟雨心中了然,应承天是个精明的商人,知道如何将利益最大化利用,而她与他合作也并不旨在赚钱。
“若家主愿意,烟雨自然愿意与家主长期合作。”
“丫头果然是个爽快人,此事就这么说定了,这两成的银钱应某已经放入了你的账下,以后丫头照旧凭我应家的号牌去取。”
“家主,烟雨有一事相求。”女子起身行了礼。
因着许烟雨刚才的应答爽快,应承天心中正高兴着,于是立马开口道,“丫头有何事尽管开口,只要应某能办到的定然竭力去办。”
“望家主能将烟雨得的两成分做两份,替我全部用来购买粮食米饼以及一些耐以存储的蔬菜种子。”
“然后将这一半的粮食谷种托家主在外有途经祁城的商队全部捐送给当地的难民百姓。”
“另外一半请替我在朝阳城中找寻一可靠的官员也都悉数捐出去。”
“丫头你这是做什么?”应承天蹙了眉,面上不解。
“烟雨离城后,经历了一些事情,便也想着尽我这样的一个普通人的绵薄之力为那些历经苦难却仍满怀希望活下去的人做些什么。”
“即便我这样的行为的的确确改变不了什么,便就当为自己寻个心安,还请家主能答应烟雨的请求。”
“这倒没什么难的,虽说要费些力气时日,可也不算什么难事,即是丫头的请求,应某便应下了。”
“多谢家主。”女子又道了一个礼,“只是烟雨的两成银钱恐是不够,还望家主能提前借给烟雨一些,家主便用烟雨下一次所得的两成补上。”
应承天面上有些微诧,“丫头,你这钱额数目可不少,当真要全部都捐赠出去?”
许烟雨露出一抹淡笑,“烟雨不过一普通女子,身无长物,如今有个院子又能开一家茶肆便无甚大的追求,要这样多的钱也没什么用。”
“何况茶师制茶本意旨在惠利于民传承茶中之道,便也算是烟雨没有辜负先人初衷,尽自己一份绵薄之力。”
“即丫头有这样的打算,应某也不好说些什么,定当为丫头办好此事就是了。”
“劳烦家主了。”
许烟雨将余下所创得的茶方单子悉数给了应承天,又签下了一份合契便送了客。
日子转眼而过,距离和亲的日子还有不到五日。
她若是进宫定会避免不了重见一些故人,虚叹了口气,原以为以后即便同在城中也再不会有任何交际,事世难料.....
也罢,她总该备上一份大礼当面送上祝福,也不枉当年他对她的诸多恩情。
何况,她也能趁此机会见上阿鸣一面,同他解释一番。
正想着,门外突然传来了一阵叩门声,许烟雨从茶台前抬了头,却见门口站了一白衣的男子。
男子面容清俊,因逆着的光线而隐没了半边的容颜,可即便有些看不清晰面容,也依旧遮掩不住他身上出尘的气质,一袭白衣穿在他身上竟有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请问,这里便是四时笙香?不知茶肆的主人可在?”男子清润的声音响起。
许烟雨起了身,步出了茶台,“我便是,不知公子有何事?”
“许姑娘?”男子语气夹杂了一丝惊讶,“你回来了?”
许烟雨行至上前,这才看清了面前男子的脸,“云公子?”
男子面上一喜,“这茶肆的主人原是许姑娘。”
许烟雨煮着壶中的茶,将配制好的茶料有些磨成了细粉又加其余的料品稠煮了一番,提壶冲泡了一杯菊胎泡润的花茶,又将煮稠的料品添放了一丝。
茶水瞬时染了丝丝淡粉,一股浓香蔓延开来。
云斐接过女子递过的茶水,微抿了一口,细细品味,却在下一秒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好茶,真是一杯好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