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身契是在第二日送来的,她从婢女手中接过时,脑子里突然迸出了许多念头,明明拿到卖身契恢复了自由她应该是高兴的,为何她心里却隐隐的有些难过失落。
他真的很守信用啊,说明日便是明日一丝都不曾拖延,守信的让她心中最后眷眷不舍的那一寸念头都没有理由安放.....
最后一日她去了梁府,简单的与梁清楣说了她要离开王府的事,只道以后便不用去王府寻她了。
方夫人听说了后却对此事尤为上心,一直询问她在何处买的院子,在得知她并未买丫鬟婆子后还特意从梁府挑了几个同她一起过去。
她原本是婉拒的,白白承人家的情终归是不好。可方夫人一再要求,她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也便应下了,想着日后再还这个人情便是了。
许烟雨将手上有些发黄了的契纸塞进了包袱里,抬头望向了窗外那棵已秃了枝桠覆了满身冰雪的香樟树,微愣了神。
今日他恰好不在府中,听说是去了楚府。许是天意吧,他们本就没什么缘分,不见也好,徒生了许多念想,不过让她以后再忆起时笑话自己少时痴傻而已。
她去到王府后门时,梁清楣从梁府支出来的马车已经在等候了。梁清楣见她出来,便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去帮她拿手上的包袱。
“烟雨,你的东西怎么这么少?你不会就几件衣物吧?”梁清楣接过许烟雨手上的包袱和一个不大不小的木箱。
许烟雨笑了笑,“本也就没什么东西。”就像她来时一样,如今也不过一小个包袱和那套她用了四年师傅给她的茶具,带走了这些,却好似她从未出现过,留不下任何存在过的痕迹。
临走时,歌远和几个府上的姐妹来送她,甚至连那个时常在夜里抱怨着给她开门的阿大也来了,嘴里还埋怨着她不够朋友,要走也不知会他一声。
她突然想起很多个日子她出去采花置办茶料总是晚归,一直都是他抱怨着给她开的门,为表歉意,以后每次她出门总是会给他带点小礼物,每次他都乐不可支的接过礼物,而后对于给她开门也就慢慢成了习惯。
她不由得笑了笑,“阿大,我屋里的柜架上有几罐我做好花脯干,是你最喜欢的玫瑰花脯,特意留给你的,原本是想叫歌远转告你的。”
“你把我当什么了?难道我只是为了这几罐花脯。”阿大委屈兮兮的瘪了瘪嘴。
“行了。”歌远有些无奈的碰了碰旁边一副要哭了样子的阿大,“别耽误烟雨工夫了,人家还在这城里呢,别搞的一副生死相隔的模样!”
“阿大,歌远还有其他姐妹,你们快些回去吧,别为了我耽误手上的事,若是挨了周总管的骂,那我这罪过可就大了,回去吧,若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时候不早了,我们便送到这了。烟雨,往后望自珍重,我等你来接我。”歌远眼眶有些泛酸,她尤记的那一年烟雨刚进府时不过才十四岁,瘦瘦小小的身板,不爱说话,受了欺负也不哭,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蜷在角落,像极了街上被人遗弃的猫儿。
听说她是被父母卖进来的,因为要供家里的弟弟读书,所以小小年纪便被卖进了王府,一生沦为一个贱奴。
如果她的妹妹还在也如她一般大的年纪,小小的招人心疼,她比她大上一岁,又比她早进王府,因而总是处处照顾她。只是她似乎总是没有什么求生的念头,小小的年纪眼里已是无所眷恋的萧凉,不会笑也不会哭,就连生了病也不吱声,直到后来她病倒在床变的毫无生气。
原本只是小小的风寒却逐渐生成了大病,她自己也没有求生的欲望,就连她也觉得她活不了了。可是,她却活了下来,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中开始有了光亮,有了想活下去的渴望。
而今她不仅有了生的希望还成长为如今的模样,她是为她高兴为她欢喜的。
人的这一生太苦了,尤其是像她们这样的女子,似乎没有了男人的依靠以后便不会有什么出路,一生早早的嫁人草草的过。
若烟雨能成为茶师,那么她会不会也能过的不一样,也能给自己这一眼便能望到头的人生添上一点浓墨重彩。
“烟雨,保重。”
“嗯。”女子招了招手,看着她们进了门,顿了顿,转身上了马车。
车轱在青色的石砖上转动,那朱漆金钉的大门在她的眼中逐渐模糊,路边的熟悉的景物一层层褪去,有风拂过她的发丝,带来了丝丝的凉意。
她放下手上的帘子,最后遥望了一眼那早已模糊的楼宇。往后,很长的岁月里,她也会渐渐忘了他,只是她会仍记得曾有一个人来过她的心上,那个人很好很好......是她年少时的欢喜......
马车停在朝阳城城西的一条小巷里,许烟雨买的小院便在这巷口的对角处。院子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是前主人题的名,听说这个院子的前主人是个赴考的读书人,取的名字便也是文皱皱的,名唤故幽居。
无论这名字如何,许烟雨是很喜欢这的,当初她有了些钱早早想着离开王府给自己找住处时便一眼相中了这里,这里虽算不上多大,可却极为别致雅观,光线也好,很适合她在院中种植花草。
更令她满意的是院中种了几颗桃树,后院还种植了梨花和几棵枣树,想来应是那书生种的,很对她的胃口,这样她就可以同时有桃子梨子和枣子吃了,多好。
她将东西拿去了主屋,梁清楣在一旁找了了个空处坐了下来,“你这不错是不错,可是打扫起来起码也要费上些时辰,幸好我娘从梁府给你挑了几个丫鬟婆子,不然有够你累的。”
许烟雨将手中的包袱打开,嘿嘿笑了两声,“这不是还有我们的梁将军么?梁将军一定不会就这么丢下我不管的。”
梁清楣认命的叹了一口气,“真拿你没办法,要我做些什么?”
许烟雨又咯咯笑了两声,“那你帮我把这床移到那边去吧,这边太暗了,我夜晚看不到光亮睡不安稳。”
“行吧。”梁清楣拍了拍手一骨碌的站了起来去同许烟雨一起移床。
床移好了后,许烟雨便开始整理衣物,突的,许烟雨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放下了手上的衣物,“我先前买的被褥还没差人给我送过来呢,等会打扫干净我得出去一趟。”
“别急,慢慢来,等会梁府的丫鬟婆子到了再打扫也不迟,对了,这是我娘让我转交给你的卖身契,以后他们便是你的人了。他们都是我娘精心挑选的,你只管用就是了。”梁清楣从怀里掏出几张契纸。
“不用了,方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府上的人来帮我我已是承了情,又怎能平白无故的要人。要么便算我买的,不然断断是不能要的。”说着,许烟雨便从旁边的包袱里掏出了一张银票。
她买了院子后还剩下一些余钱,也不算少,买几个丫鬟婆子却是够的。梁清楣知道许烟雨的性格,知道她绝不会白白领别人的情,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收下了。
又过了一会,梁清楣因还有军务在身不得不赶紧离开,这些日子因靼喇使者来朝,他们军营也是日夜戒备操练兵马,以防哪一日开战。
而就在靼喇使者离朝过朝阳城外的一条冰河时却发生了意外,不知谁早早在他们必经的河道冰面上凿了几个洞又用冰覆上,导致靼达尔将军和几个使者从马上跌落摔伤。靼达尔因从小习武只受了点皮肉伤,而其他人便没那么幸运了。
此事虽不在朝阳城内发生,原本不需朝阳城管辖的,可朝阳城一向尊客,便着人一路派遣他们回去。
此事一看便是有人故意为之,又发生在离朝阳城不远的冰河上,为显诚意,王上便派他们四大营中的将士一路护送他们回去,而梁清楣便是这护送随军中的一名。
为了接许烟雨,她特意叫赵益帮她打掩护,如今已耽误了些时间,她便不能在耽搁下去了。
许烟雨听后便没有留梁清楣,若耽误了正事挨了罚便是她的过错了。只不过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她一时也还真没想出来会是谁干的,不过可以确认一点的是,肯定是朝阳城的人干的,那人选在朝阳城外动手,便是不想牵连朝阳城吧。
想来王上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出动营中将士护送他们回去,一来彰显风范二来摆脱嫌疑,不过这一记倒的确挺爽的,也不知是哪个能人,这么损。
想想那天她在雪中站了那么久手都差点冻废了,现在她就觉得心中舒坦了。
许烟雨整理完衣物没一会,梁府的人便到了,都是些老实勤干的人,她倒是极为满意的。
梁府送来了两个丫鬟一个小厮外加一个婆子,倒也刚好够了,她这院子也没有多大,这几人倒也刚好能够住的下。
忙忙碌碌了半天挨到天黑才干清所有的事情,从早上到现在都没有歇过。
来的两个丫鬟一个叫朱绿一个叫蓝萃都是方夫人赐的名,倒是风雅的很。
安排了他们各自的差事住处,她便就这样在这座院子中住了下来,日子依旧一天天的过似乎与以前也没有什么区别,不过是平平淡淡安安静静地过着罢了。
她依旧每日制茶看书,为茶师大会做最后的准备。她原本以为顾音会同她一起离开的,可顾音却说她在王府还有许多事没处理好要暂且留在王府,只说茶师大会那天她会到场。
听她这么说,她也便没问什么,只是她师傅不在,刘妈妈做的饭菜又好吃,她便长肥了二两嫖,唉.....罪过啊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