晃眼便是半月,朝阳城的冰雪不知何时已开始融化,冬日的第一缕阳光便毫无征兆地落在窗前,映下了斑斑驳驳零碎的枝影。她离开王府不过才半月,有些东西便倾刻间开始成为了回忆。
从这里到王府隔了两条街三座桥,一个在城西一个在城北。明明是在同一座城里同一片天空下,却依旧像是隔了一整个昼宇,茫茫人海中也再寻不到那一抹身影。
茶师大会在即,许烟雨日日想的做的都是如何应对接下来的比赛,她这么多年的努力都系在了这比试上,她没想过要拿第一,不过是想证明她许烟雨也可以、可以成为一个合格的茶师。
很快便到了大会的那一日,许烟雨起了个大早只身赶往大会场地。大会场地在朝阳城城西的天茗茶庄,是由朝阳城第一茶商世家应家提供的场地,每五年一次的茶师大会都是应家主办,而里面所有的花费开销也一并由应家包揽了。
而之所以应家如此积极负责这大会事宜保证大会按期举行,自然也不是白给的。他们会发放进入前二十名的茶师名额让城中的人参与投票选出人气最高的几位担任他们茶庄的招牌,为他们茶庄推广他们茶庄所供应的花茶,从而达到名人效应。
这是每一届茶师大会应家定下的规矩,参与大会的人需无条件的遵守,应为时只需要一年,且也会给予相应的报酬,所以这条规定便被默许延用至今。
天茗茶庄在城西,这也是为什么许烟雨选择在这里买下院子的原因。她进入天茗茶庄时,里面宽阔的比试场地已分成几拨站满了人,正在跟茶庄内负责比赛事宜的几个茶生核对参赛名牌。
许烟雨有些茫然的往四周看了看,场上大多是穿着不同派系衣服的人,他们的特定服饰代表不同茶派蕴涵的特色。就比如她今天这一身湖蓝色的衣袍,系的月白色腰带上绣着的几朵鹤望兰,这是他们茶派的花系,以及她束发的发冠上刻的一个烨字。
每个茶派都有独属的花系,没有什么特定的要求,选择哪种花系不过是单凭个人意愿,觉得与之有缘罢了,而之所以有这项规定也自然是因为朝阳城盛产花尊的也是花神所以自定花系以示崇高的敬意。
顾音是以烨韵茶派的名头给她报的名,所以她是代表烨韵茶派参赛,作为茶派中的一名弟子,也自然要穿上烨韵茶派门徒的衣裳。
当然除了他们这些有派系的,也不乏有许多自学成师来参加大会搏个声名的,这是所有习茶者一举成名的绝佳机会,没有人会想错过。
大多的习茶者都是日复一日含辛茹苦的,如若在这大会中无法进入前三百名,他们便没有成为茶师的资格,那么一切的努力都将付之东流,又或者等下一个五年后的茶师大会。
所以茶师大会顾名思义便是考核茶师,只要进了前三百名便能成为一个公认的茶师。
至于茶师的类次也是分等次的,只进入前三百名是初级茶师,依此类推,排名越靠前茶师的次位越高,如若能进入前五十的便是优秀茶师,再往上便是顶级茶师以及那个最高的位置。
茶师之首,享誉四方,是朝阳城各方各城的茶派以及习茶者都心之所向的,甚至朝阳城外的习茶者都会慕名而来参与这场大会,或想见识一番以茶闻名的朝阳城中绝顶的茶师,又或是想挑战朝阳城的茶师。
许烟雨心中还是有些紧张的,各方优秀的习茶之人都来了,来参赛的便不下一千人,一千人中只有三百人能成为茶师,而其余的便要再等上五年才有机会。
她是不想再等五年的,她习茶的时间不长,也不过才四年,即便她日日夜夜不曾停歇极致刻苦的学习,也不一定能比的过他们自小便学习茶术的。
她吸了吸气,摒弃脑中的杂念,她都能赢过靼喇族的第一茶师,又怎么现在就打退堂鼓质疑自己的茶术?
用力的掐了掐手心,她醒了醒神,开始四处张望寻找顾音。
找了一圈后还是没有瞧见她师傅,她开始有些迷茫的在人群中四处游走,就在她游走期间,她终于看见了与她身穿同系色衣裳的人。
她有些开心的招了招手,“秦师姐!”
“烟雨?”秦舒画有些惊讶的看着小跑着过来的女子。
“秦师姐,许久不见,师伯也来了吗?”许烟雨笑着握住了女子的手。
秦舒画是她外出求学去听雨阁常师伯那认识的一个师姐,她是常师伯收的第一个门徒,年纪要长她们一些,平时也处处照顾她这个半入门的,是她关系比较要好的一个师姐。
虽然她只在听雨阁呆了一年多,但再见到以前认识的师姐,她还是很高兴的,就像突然见到家人一般,很是亲切。
“烟雨,真没想到你也来参加这大会。刚才师傅还提起你呢,没想到便碰见你了。”秦舒画面带笑容将面前的女子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番。
许烟雨笑了笑,有些急切的询问道,“师姐,可有见到我师傅?”
“是顾师伯吗?顾师伯和我师傅还有其他师伯在那边呢,我带你过去。”
“好。”
许烟雨跟着秦舒画挤进了人群又走了一会便看到了许多跟她们身穿同样系色衣裳的人,想来应都是烨韵茶派来参赛的门生。
她垫脚望了望,终于在最前头看见了她的师傅,瘪了瘪嘴,她这师傅就这么不在意她么?任由她像个无头苍蝇似的到处瞎跑。
“烟雨,顾师伯在那,我们过去吧。”秦舒画转过身对着身旁的女子柔声说道。
“嗯。”她这个师姐啊,还是没怎么变呢,长得凶巴巴的,却是最和善温柔不过了。
“师傅!”许烟雨不满的拽了拽顾音的袖子。
正与其他师伯聊扯的顾音转过身凝望了女子一会,随后面上浮现出了一丝赤裸裸的嫌弃,“你怎么现在才来,睡过头了?还有,你最近是不是胖了?”
许烟雨有些尴尬的呵呵了两声又从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哪有,我里面多穿了几件衣裳,我怕冷。”
顾音眯了眯眼盯了女子一会,“大会快要开始了,感觉怎么样?你要是怂了就说。”
“师傅,你说别人从小就开始学茶,我这才刚学几年,差距会不会拉得有些大?”
“你担心这个?”顾音挑了挑眉,“学茶比的又不是时间,不懂茶之人再学多个几年也是徒劳。学茶讲究的是掌握茶术精髓,茶道、茶艺、制茶能将这三样精通融贯便已不易。”
“至于旁的,学了再多也没用。我用一年多的时间教你茶道礼仪又让你将所有的茶料以及花卉记下来做到脱口便能说出。而后让你跟随最出色的茶师学习制茶、茶艺,在我的精心教习培养下四年还不成,你便不配做我顾音的徒弟。”
“知道上上一届的茶师之首吗?人家也不过学了三年时间,便击败了一众优秀者,拿到了魁首。学茶从来讲的便不是时间,要学的左不过也就那些,一两年时间已足以学完。”
“但至于你如何学、学的如何便是个人的造化了,有些学了十几年却不如你短短几年学到的,这谁又能说得清。”
许烟雨表示极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却同时在心中默默的叹了口气。
她师傅的心真是忒大,人家三年能拿魁首是因为人家是百年难遇的制茶天才,她们之间有可比性吗?欺负她没听说过?不得不说有时候她师傅对她这莫名大的信心还真是有些匪夷所思。
“烟雨,怕了?”前方走来的一个温婉的女子对着许烟雨笑了笑。
“师伯。”许烟雨对着女子唤了一声,又供手作了个礼。
“这些年茶艺可精进了些?平日里数你最用功,师伯虽把东西都教给了你,但关键却在于你自己平日的修习。”
“师伯教诲不敢忘,也不敢有丝毫懈怠。”
女子又露出一个微笑,便将手上的名花牌递给了顾音,“我与师兄已经核实了我烨韵茶派参赛的弟子名单,一共六十五人,都是我门下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茶者。大师兄曾传书来说他也会来,却至今未见他人。”
“大师兄说要来?他可是从来不出山的,而且他也从未收过徒,当年我也是求了好久他才勉强答应教习许烟雨的。”
正说着,有人喊了一声,“大师兄到了。”便见一个身着褐黄色儒家衣袍。束冠的中年男子孤身一人从人群中走来。
烨韵茶派来的几位师伯纷纷围了上去道着礼,“大师兄,许久未见了,竟能有幸看到你出山,看来大师兄对今年的大会也是期待已久。”
寒暄了几句,几位师伯便开始给各位弟子发放入场的名花牌,名花牌上面刻有派系以及各自的姓名,有了这名花牌才有资格入场参赛。
烨韵茶派一共来了包括顾音在内的六位师伯以及各下的弟子。听说这六位都是曾经进入了茶师大会前二十的人物,在茶师榜上也是占有一席之地的。
这六位只有两位留在了烨韵茶派教习新弟子,而其他四位都散留在各方寻到了属于自己的道途。顾音进了王府当茶师,常师伯建立了的听雨阁也收纳了众多弟子,而大师伯向青云则隐退了山林避世不见生人。
还有朱师伯经营了一家茶庄也是做的风生水起,如今已有万贯家财。而他也没有忘却初衷,在茶庄内办设了茶学门堂广招弟子,如今门下已有二百余弟子,来参赛的门生当中便有一半是他的徒弟。
至于常师伯门下来茶师大会的却只有包括秦师姐在内的七位弟子,都是许烟雨认得的师姐。说来也是奇怪,常师伯的门生大多是女子,因而能选出的优秀者便也都为女子了。
而她师傅就只有她一个徒弟,向师伯干脆就没有徒弟,其余的便是烨韵茶派正宗的弟子。他们虽是旁系,可到底也是隶属于烨韵茶派,身上也担着烨韵茶派百年来的荣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