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烟雨是在朝旭风之后回到殿中的,她回去时,宴会已将近尾声。楚襄还特意探了探她的脉确定她的确没有什么大碍才又笑着嘱咐了她几句。
她有些微微的愣神,面前这个女子笑起来真好看,眉眼弯弯的眸中带着柔意,甚至还这么担忧关心她,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啊.....
不由的笑了笑,她微弯了眼眸,他们都是很好很好的人啊.......
宴会结束了,靼喇的使者们决定在三日后选定和亲人选回朝复命,这场持续了大半日的宴会终于结束了。
众人纷纷离席,许烟雨也跟随队仪离开了宴会。外面的雪愈下愈大,白色的一片片从空中飘落,连连绵绵络绎不绝丝毫未有停歇。
楚襄的马车不知怎的坏了,车轴不知碰到了哪里硬生生的缺了一角,风雪这么大,这车便是不能走了。
撑着伞的婢女正一脸着急的和赶车的小厮说道,那玉立在雪中的女子却丝毫不见虑色,只静静地看着前方漫漫的大雪。白斗篷上的白色毛絮似乎与雪融为了一体,那被风吹落的几根发丝和那嫣红的唇便在这雪中显得格外清晰动人。
“小姐,这下可怎么办?风雪这么大,一时也租不到马车。”撑伞的婢女小脸冻得红红的,着急无措的看向前方身姿娉婷、气质出尘的女子。
女子悠悠的遥望了一眼前方雪中停着的一辆马车,“那便让别人捎我们一程吧。”
“旭风。”清灵温婉的声音在大雪中响起。淡蓝色宛花的帘子被掀开,露出了男子的一方如琢的侧颜。
“我行的马车坏了,不知可否载我一程啊?”女子盈盈一笑,在这大雪中如同清幽的淡雅之兰,美的不可方物。
男子好看的眉眼染上了一层笑意,他俯下身,朝女子伸出了手,“上来吧,外面雪大。”
女子纤柔的手握住了男子宽厚的掌心,倾身上了马车。
“幸好遇上了王爷的马车,这倒是要感谢那位讨人厌的什么靼达尔将军了。”婢女有些开心的收了伞跟着上了马车,刚坐下,便又嘟囔了起来,“那什么靼达尔将军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还缠着小姐说了许多话,喇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看看我们小姐有多么好,他配的上么?”
男子不由的笑了笑,好看的唇弯起了一个弧度,“阿絮那殿上一舞,岂非没有倾慕之人。”
“嘁,五王爷相貌堂堂、才华卓绝又温润谦逊,殿中的贵女小姐可也有许多倾慕于王爷。”女子调笑着睨眼看着男子。
男子一笑而过,没有再出声,他伸手挑了挑窗帘,侧身看向窗外茫茫漂泊着的大雪。
许烟雨不由自主的退回了一旁的城墙内,她的手紧紧触着冰冷刺骨的城砖,心里有什么东西还是不经意的渗了出来,苍凉无力的厉害。
她从前便明白的,可她看着他那般温柔的握住了楚小姐的手,她还是难过了。他与别的女子永远都保持着得体的距离,从未逾矩,即便不可避免与她有了肢体接触,也从来遵着男女之别,隔着衣物,没有丝毫亲密出格的举动。
可他却是那般自然的握住了楚小姐的手,只有真心喜欢的人,才会丝毫不顾及那些礼法吧,她们,终究是不同的。
长叹了一口气,眼中有些酸涩,明明早便知道了,可她依旧在心中隐隐藏了一丝期望,想着或可能他对楚小姐也不一定是男女之情,而如今她却是真真切切的知晓了,知晓他喜欢的从来都是她而已........
大雪中的马车越行愈远在她的眼中一点点变得模糊,她撑着伞立在雪中看了许久,直至再也寻不到那马车的一丝影迹,她才恍然转身离开。
许烟雨没有走回王府的那条路,她撑着伞绕了大半个街在这大雪中一步一步的走着,她想了许多,从前、现在、将来她想了许多许多。
她的鞋袜有些被雪水浸湿了,冰冷的厉害。她哈了一口气,捂了捂被风刮的生疼的脸,将脸微微埋进了披帛了。
她随便在一家还未收摊的馄饨小摊坐了下来,又点了一碗馄饨。摊主将刚出的馄饨端上来时,那馄炖还冒着热气,是刚出炉的。
“姑娘,你快些吃,本是打算收摊的,现在这雪越下越大,生意不好做啰。”
许烟雨点头应和了一声又道了个谢。
摊主将手中的白巾随意的搭在肩上,朝外面的飘落的大雪看去,叹了一口气,“这雪不知何时才能停啰。”
许烟雨就着热气喝了一口汤,伴着葱香的汤汁下肚,身上的寒气驱散了些。她抬头朝远处看去,一望无际的白色,就连行人都被这白雪覆盖住了身影。
吃完碗中的最后一个馄炖,她有些出神的看着这白茫茫的街道,她很早开始便打算离开王府,即便中间那里对她已意义非凡,可她终究是要离开的,而今却是最好的时机,她是该离开了,离开王府,去寻找她的归途........
她回到王府时,鞋袜已湿透了,拍了拍身上的落雪,为免寒气入体来日她要病上一场,她立马回屋给自己烧水泡了一个脚,又喝了碗热姜茶,才感觉将身上的寒气驱逐了大半。
她跟顾音说了她的打算,顾音是非常赞成的,茶师大会在即,她是应该远离喧闹烦扰静下心来全力准备接下来的茶师大会,而且一开始顾音也没打算让许烟雨就这样在王府呆一辈子,她总归是要走的。
得到的顾音的允肯,她便开始着手准备离开王府。其实说准备,也没什么可准备的,她孑然一身,那时如何来如今便如何走而已,着实没什么可准备的。
只是,她终要去与他道个别,拿上卖身契回归自由之身。
许烟雨不愿意拖着,她早晚是要离开的,既如此,不如早一些,这样她或许对他还没有陷的那么深,那么以后也会没有那么念着他。
她是第二日去寻朝旭风的,只是她去时他并不在。周管家告诉她王爷去参加给靼喇使者饯送的宫宴要晚些时候才回来,她便想着等天色晚些的时侯她再来。
在这期间,她去与歌远和几个姐妹告了别,歌远听说她又要走,并没有太大的惊讶。
她只是抱了抱她,笑着说:“早便知道你是最有出息的,看着你一步一步的走到现在,也知道你受了许多苦。烟雨啊,去吧,去追寻你想要的。”
她的心中突然变得酸酸的,深吸了一口气,她笑着拍了拍歌远,“歌远,若有机会,你可愿跟我一起出去,我想开一家酒楼,却缺一个帮手,歌远你是厨房管事,找你最合适不过,你愿意与我一起吗?”
歌远有些愣了愣,随后报之一笑,“若有机会出去,自由自在做自己喜欢的事,求之不得,哪会不愿。”
“好!你等我,等我来接你,届时你可不能反悔。”
“岂会反悔,我等你来接我。”
她在自个院子一直等到天黑,又挨了些时候,心觉着这个时辰他应该得空快要歇息了,那她趁这个时候去便不会太过打搅他。
她披上了斗篷提着灯笼出了门。她去他院子请人通传时,周管家告诉她,王爷并不在院中而是去了梅园赏梅。
许烟雨有一丝丝的汗颜,这附庸风雅她可能真不懂吧,至少她不会在这又冷又黑的夜晚跑去赏什么梅,那梅花再好看她也没那兴致。
她在梅园见到他时,他正长身玉立负手立在一棵开的正艳的红梅下,清隽的身影映衬着灼艳欲滴的红梅,有风吹起了他的白色的衣袂,立在雪中如同就要乘风归去的谪仙。
她有些愣怔,即便是一个背影,这样看着,为何依旧让她如此心动。
她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每走一步她都能听见脚底踩着积雪的声音,那么清晰,一下又一下。
“王爷。”她的声音突兀的在这寂冷凄清的夜里响起。
男子顿了顿,有些错愕的转过身,许是女子突然的出现有些猝不及防,他盯着女子看了许久,直到面前的女子再度出声,他才忽的露出了一个笑容。
“王爷。”女子低头行了一个礼。
“嗯。”男子的眼中染上了笑意,“是碰巧遇到还是特意来寻我的?”
“奴婢是来向王爷辞别的。”女子轻弱的声音落在这空旷寂静的梅园。
男子怔了怔,眼中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凝滞。
周围似乎又静了下来,风呼呼的吹,许多灌进了她戴着的斗蓬里在她的耳边猎猎作响,灯笼四处摇晃,灯中葳蕤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然被风吹的灭掉了。
过了许久,依旧没有听见男子的声音,仿佛静止了一般,只能听见漫天的呼啸的风声和梅花簌落的声音。
许烟雨透过漫天飘落的红梅和白雪去看面前的男子,却只见他眉眼冷淡的瞧着某处。
“王爷。”她微微开口,“在府中这些时日承蒙王爷照顾,奴婢无以为报,今日特与王爷辞别。”
“你要走?”
“嗯。”
男子沉默了一阵,“何时打算的?”
“很早以前。”
“...........”
男子突的笑了笑,“那你与我说的要还恩岂不是在匡我?”
“若.......王爷可需要奴婢做些什么?”
“罢了,你若离了府,可有去处?”
“奴婢用积攒的钱买了间小院子,以后便暂且住在那。”
“看来你早便安排好了。”男子又笑了笑,有雪落在了他的眉间,染上了一丝微白。
“罢了、罢了............何时走?“
“后日。”
“明日我会叫人把你的卖身契送还于你。”
“多谢王爷,奴婢此生都感激不尽。”
“你的感激我要来无何用,许烟雨........去吧。”
她抬头最后凝望了一眼面前的男子,他的神情他的笑还是会印在她的心上,即便以后他会忘了她,微微笑了笑,“王爷保重。”
此一别,再难相见.......
从此后,四季更迭、往岁经年愿君一世相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