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强忍住怒气,没有再出声。即便心再又不甘,她也不敢惹父王不快。她在宫中一向都不是最出众的那个,受到的疼爱也不如上面几个姐姐,甚至连她那个最为蠢笨十一妹妹也比她得父王喜爱。
若是没了父王的疼爱,她便什么也不是了,她不会拿自己日后的前程去赌,即使她再讨厌楚襄。她最看不惯的便是她那一幅轻狂高傲瞧不上别人的模样。
她算个什么东西,凭什么能得父王如此夸赞,甚至说出生女当如楚絮涵这种可笑的话,她楚襄不过是有几分模样,便成天一副自视甚高的嘴脸,让人厌恶至极。
想到此处,她脸上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也是,本公主与你们这些卑贱之人说些什么?简直自降身份。”说着便扬起下巴转过了身。
上官颖略带嫌弃的啧啧了一声又给了楚襄一个微笑。楚襄回了一个微笑,气氛竟莫名的和谐。
许烟雨在上官颖出声前并没有注意到她就坐在楚襄的左手边,以至于她帮楚襄解围说话时她都还有些微微的没反应过来。
“是你?你不是王府的人吗?怎么来了宫中做起奉茶宫女了?”上官颖似是突然看见了站在一旁的许烟雨,明艳的脸上透出些许的惊讶。
“一言难尽。”许烟雨从脸上挤出丝笑容。
上官颖挑了挑眉,有些怀疑的扫视了女子一会,便回过身挺直了腰板将视线放在了殿中的歌舞上。
朝旭兴收回一直停留在某处的视线,饶有兴致的望向了身旁的男子,“五哥,你说这楚襄都回来了,你这颗铁树是不是也快要开花了?”
男子微侧了身,好看如星河的眸子似覆上了一层薄雾透出了几丝迷惑,“什么?”
朝旭兴莫名的被噎了一口气,默默地又舒了口气,他在脸上绽放出一个迷人的笑容,“六弟是想问,五哥可有心上人?”
男子眉头开始轻蹙,低下头若有所思的默了半响。就在朝旭兴以为他这五哥又不会回答他准备舔着脸再问一遍时,那位清润如玉的男子却突然出了声。
“有。”男子清润的声音响起。
朝旭兴面上有一刻的凝滞,他没听错吧,他五哥居然承认他有心上人了,果然那女子回来后,他这木槌便开窍了,连喜欢的姑娘都有了。顿时来了精神,他又往男子身旁凑了凑,“那五哥钟意的姑娘是谁啊?”
男子顿了顿,眼神落在了对面的席位上。朝旭兴顺着男子的视线看去,却是正好落在了楚襄的席位方向。
果然如此,就说他五哥能看上的便也只有那位冠绝城中举世无双的楚家小姐,而其他人自是入不了他那郎艳独绝,世无其二的五哥眼中。
心中有些得意,他嘚瑟的拍了拍身旁从许烟雨进来后就没动静整个眼睛都黏在某人身上的朝旭鸣,“先前我就说五哥他钟意的是楚家小姐,果然人家一回来,他就立马有了心上人,在这方面上我可是得天独厚看的最准了。”
朝旭鸣不耐烦的拍开肩上他六哥放上来的爪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那可不见的,你怎知五哥看的不是姐姐和上官郡主,那个方向可不只有襄姐姐。”
朝旭兴愣了愣,下一秒却哈哈笑了起来,“你小子眼光可真好,那上官颖若是岂不早便成了王妃,犯的着还成日往王府跑?至于你姐姐,许、许烟雨?那便更不可能了。若说是上官颖倒也信几分,许烟雨那是断然的没可能,五哥眼光能有那么差?”
“你什么意思!你是变相说姐姐不好吗?”朝旭鸣双目顿时睁得浑圆似下一秒便会扑过去咬上男子一口。
“也不知你小子被灌了什么迷魂药,也就你觉得她好,你说她除了会制茶,哪样能行?家世暂且不提,长相才艺她哪样能拿的出手,更别说与朝阳城第一才女楚襄比了。”
“那是你不知道姐姐的好,就像韵姐姐一身的病连走路都困难甚至命不久矣,六哥你不照样此生唯她不娶,所以你又怎知五哥喜欢的不会是姐姐?”
朝旭兴愣了愣,眼中划过一丝不可明状的哀伤。他的韵儿,那么美好单纯的一个女子,医师却说她活不过明年的春日,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却又是多么的无奈至极。
他现在都还记得他第一次初见她时的模样。
初见时他是日夜混迹风月的纨绔风流王爷,而她是被养在深闺弱风扶柳的娇弱小姐,原本是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人,却因一次偶然相遇了。
而随后相识相知才焕然间知晓原来初见便已是经年。
彼时他因输了赌局被身边三流九教的狐朋狗友支使去城隍庙将那只关在庙中见人就咬的凶狠健壮的大黄狗放出来牵着绕城庙走上一圈,而在溜狗途中,那只狗却突然发了狂猛的挣脱了牵绳往庙内冲去。
那只大黄狗迅速地冲向了祈愿树下一位正在许愿的女子,他们便是在这样一个不合时宜的时段相遇了。
陈家小姐陈施韵生来便患有心疾,药石无医,医师也曾说她活不过十六岁。豆蔻及茾她日日因病被束闺阁从未出过家门一步,许是早知自己命不久矣,她从未自怨自哀过,甚至也会趁身子好些的时候坐上马车去外面看看。
可惜她总是看不了多久便要回去了,她的身子一日一日的变得不好,后来连走路都有些困难了,一天的日子却是有大半的时辰躺在床上,再难得见外面她向往的风景。
爹娘给她取名施韵,意蕴上天恩赐让她得复神韵身子好起来,可爹娘的爱意她终究还是要辜负了。
因身体好转了些她特地央求爹娘准许她来城隍庙祈福,爹娘一向心疼她,原本是不会答应的。可或是知道她活不过明年,便也什么都如她愿了。她的娘亲总是爱哭,每次她都要哄上好久。她最怕的便是见到她娘亲的眼泪,可也怕再也见不到她的娘亲。
她站在挂满红色丝带的祈愿树下,身后的丫鬟又给她披了件衣裳,她的身子总是这般的弱不禁风,吹吹风便要病上大半个月。
她抬头望着随风飘舞的丝绸,合上了双手。如果祈愿树能听见她的心愿,她不祈求自己能活着,她只愿爹娘安康然后忘掉她,这样他们就不会伤心,她也能没那么愧疚走得安心些。
那只大黄狗冲过来时,她还在树下许愿,身后的丫鬟已经惊慌失措的尖叫了起来,她被叫声惊到,有些气息不稳的喘了口气,便看见那只黄狗向她奔来。
朝旭兴追来时,那只黄狗就要往女子的身上扑去,他心中一惊,迅速跑上前拽住牵绳及时制止了一场悲剧的发生。可即便如此,女子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她的心疾发作了。当脸色惨白的女子捂着胸口痛苦着晕倒在地时,这便是他第一次见她。
没有公子小姐的唯美邂逅,他和她的相识便这样猝不及防的开始了。
他一向不是一个什么热心的好人,也很讨厌麻烦的事,他曾萌生过与已无关想要逃走的念头,可到底良知不允,他还是没能袖手旁观。
此事因他而起,他到底是有责任的。因心中愧疚滋生,他还请动了他医术高超的五哥来给他收拾烂摊子去帮那姑娘医治。
陈家是皇商,家中只有一对儿女,陈施韵生来体弱又犯有心疾,而今她已及笄全家人都在担忧她活不过明年。
此事一出,陈施韵身子又不大好了,即便有朝旭风的医治,也足足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他与她再次相见是在事出后的第三日后,那时她刚醒,他按照五哥的吩咐过来亲自送药赔礼道歉。
他对她的印象算不上太好,只觉得是一个极其柔弱的女子,就连多说几句话都会气弱要缓些时候。巴掌大的脸总是没什么血色,一双眼睛却清幽的如一潭碧水总是闪烁着丝丝的亮光,喜欢瞧着人柔柔地笑。
他来与她赔礼说了许多抱歉客套的话,她却只是弯着眉眼柔柔地唤了他一声“公子”。
“若是公子觉着抱歉,便与施韵说说公子的曾看过的风景,施韵没什么机会能去外面看看,若是公子能得空的时候与施韵说说,那便好了。”
朝旭兴原本是想赔些礼就这样过去的,以后也不想再有什么牵扯,虽说陈家小姐的病需要定时送药延治,但他只要派人隔三差五送过来便是,也与他没什么干系了。他一向不是给自己找麻烦的人,可是看着那女子期待的模样,他竟鬼使神差的答应了。
他想或许是他觉着她可怜,才一时心软不想见她落寞失望的模样,五哥医术如此高超,却也只说能保她四年无虞,那么美好的年纪便要面临死亡的恐惧,那他便只当好心了一次,毕竟那个女子是个将死之人。
那之后他隔三差五便会亲自过来送药,也会将他的所见所闻一一说与她听,每次见到她能因为这个露出笑容,他心中就会有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他开始不再流连风月之地,也不再跟狐朋狗友们游玩作乐,他坐在街脚,将所有美丽的动人的画面故事一一描绘在纸上赠予她。
他之前对她只是同情与怜悯,可在日日的相处中他却不由自主的喜欢上了这个乐观会柔柔笑着唤他公子的女子,她总是那么坚强,即便被病痛折磨的浑身疼痛难耐,也依旧会对他笑着说没事。
而他亦像一道光照进了她灰淡孤寂的世界,为她黯然的年岁徒添了一丝色彩。他灿烂风趣,总是能说许多的笑话逗她开心,他对她很好,她很感激他,感激他来过她的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起,她对他生出了情意,可她知道她的情意于他来说只是累赘,她是一个将死之人,多的她奢望不来,也不敢奢望。
许是知道她断然不会耽误他与他在一起,他将自己的爱意藏的小心翼翼,只为在她身边能多守着她一日。即使周围的人都知道他对她情根深种,她却全然不会知晓半分。
他们小心翼翼的藏起了对彼此的情意,只为默默的多奢望一分,多期盼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