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后,原本已经停了许久的雪又开始落了起来。许烟雨没有再出过门,每日仍旧煮茶看书,直至有一日宫中来人传唤她。
听闻朝阳城边陲的靼喇族特意在年后的元宵之前派使者来朝献礼,以示对朝阳城王上的敬意。靼喇族是朝阳城边陲的一个游牧小族,原本是不足为惧的。可近些年,靼喇族日益发展壮益由原先不足几万人的小族发展成为了几十万人的大城。
原本还需朝阳城这样一个大城庇佑依附的小族眨眼之间成为了一个极具威胁的大城。这几年随着靼喇族的逐渐壮大,他们已不再甘心屈居人下,不仅改名为天阳城,更是愈发野心勃勃频繁在边陲做些小动作试图挑战朝阳城的最低底线。
如今,表面上靼喇族美名其曰来朝献礼,可其背后的目的也不仅仅是这么简单。
此番靼喇族来访,王上极为重视,特别设重宴来招待靼喇使者。甚至于靼喇族提出要与朝和亲,王上都一并应允了,甚至还特地宴请了朝中待字阁中的闺秀和到待嫁年龄的公主。
王上此番如此重视,也可由知,来者不善。
宫中来传唤她的缘由她大抵也知道,她也不会别的,召她便是要她帮忙准备那日宴会的茶席吧。
进宫叩回了王上,王上还特地问了她一句腿如何了,她刚想回道已好的差不多了,王上却又话锋一转,似笑非笑地说了句,“你这腿一伤便伤到现在了,想来再严重如今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后日的宴会,许女官可要好好做,孤可不想对你失望。”
许烟雨当时只觉眉心跳了几跳,又礼仪恭敬地说了几句应承的官话,直至王上叫她退下,她才又极其恭敬得体的道了谢退了下去。
回了王府后,她便收拾了几件衣物去宫中住下了。那日宴会不仅皇亲贵胄会到场,朝中四品以上的官员也皆会到场,除此之外,还有宫中的公主以及各府的贵女小姐。
此番工程庞大,她们不仅要提前知道官员公主小姐们对茶的喜好,还要用大量时间准备符合他们喜好的花茶,工程繁琐程度尤为可知。
幸而许烟雨在之前的宴会中为朝中官员煮过一次茶,也还记得一些,倒也算不上多难。而公主们的喜好,宫中御茶房的茶师自然也都知晓。只唯一有些麻烦的是打听宫外闺秀小姐的喜好,需得一个一个的去问,这般,花费的功夫时间便又多上了许多。
日夜不休了整整三日,这几天,她大抵就只睡了一两个时辰,一醒来便又要立马去茶房煮茶打茶烹茶,甚至她还想过若是日后她也日日如这般煮茶煮到吐,她想她可能也会慢慢将对茶的激情消磨殆尽。
终于到了宴会这天,天还未亮,御茶房中的所有茶师便都全部聚集在了茶房,这可是干不好便会掉脑袋的事,没人敢有丝毫的懈怠,即便再累也要忍着直至宴会完全结束。
她真的不喜欢这种被逼型的煮茶方式,她也终于有些明白为何宫中的茶师虽然优秀却始终在原地停滞难有突破。被条条框框束住手脚日渐被磨去了棱角,又或是在宫中权利金钱至上的熏染下逐渐忘却了初心。
她当然不是在鄙视亦或是瞧不上宫里的茶师,宫中的茶师都是经过层层筛选考核才能当上的,茶术的优秀毋庸置疑。他们既然选择来宫中当茶师,那这便是他们向往抑或追求的,她是没有资格来评判他们的选择的。
她非常尊重理解他们的选择,更佩服在宫中依旧能守住初心爱茶敬茶的大师。不是单纯的将茶当作赚钱位升的工具,而是对茶仍有着最初的那份激情热爱。
她可以说,若是她入了宫,她不确定她是不是也可以做到这样,至少现在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有些讨厌的。
天色已经大亮,她们将所有的烹制好的茶按名单一一对列,等待着奉茶的宫女过来将茶端走送上宴殿。
挨到正午,将有些冷却了的茶再温了一遍,宴殿的正宴便快要结束了。而正宴结束后,接下来的便是茶水宴。
殿中的达官、小姐、公主皇子们食着山珍海味玉露羹肴,而她们从四更站到现在,滴水未进,若是出了什么差错惹了殿中主子的不快,小命也难以保全。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出身真的会决定一个人未来的命运,无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出身所带来的优势都是不可忽略的,只是在古代出身的重要性更为突出而已。
过了一会,便有奉茶宫女按照队仪位置将排列对应好的茶水纷纷端上准备送往宴殿。因今日宴会人数居多,有些入手不够,便调派了许多其他宫中略懂奉茶之术的宫女过来,可即便如此,人手依旧不太够。
很不幸,许烟雨作为王府中的奉茶女官、唯一既会制茶也会奉茶的人首当其冲被编入了奉茶的队仪中。
当然其实茶房内的茶师大多都是熟悉茶道的,奉茶更是不再话下,只是他们是宫中的茶师,是有官位的,所以也断然不会自降身份去奉什么茶,而她这个既没官位也没品级又好用的也只能忍着饥寒去给他们那些贵人奉茶。
宴殿上,宽敞奢华的席面,金碧辉煌的宫殿,殿中歌女轻衣罗缦舞袖生香,腰肢轻转间媚去的是无数看客的神。
席面分了两方,亲王贵胄朝中官员位坐左方,而所有的女眷便位居右方,自古左为尊右为次,尊卑有序,男尊女卑。
而每个人的席位也以身份由高到低依次自己列坐,若是坐错那便是失礼于仪前,可是要挨板子掉脑袋的。
许烟雨在奉茶的宫女仪队中跟随着队仪进了殿,又按照相应的位置将茶奉上。也是碰巧,许烟雨奉茶的对象却正好是楚襄。
“是你啊?”清灵好听的声音传来,许烟雨有些诧异的抬起了头。楚襄露出一个笑容,绝美白皙的脸庞在许烟雨的眼中慢慢舒展开来。
许烟雨再一次被眼前的女子惊艳了,愣了一秒,她迅速反应过来,又回了个微笑,便将手上的茶放置好退到了女子身后站定。
楚襄坐的最靠左的第二排,家世显贵。许烟雨没有在这一排瞧见楚漾,想来她也是不会来的,她与朝旭弈已经私定终身,又是要做王后的人,自不会出席这所谓的和亲宴。
“楚小姐,你这一回来,怕是那些想当洛王妃的小姐就快熬不住了吧。你刚回来,恐是不知道,张太尉家的小姐张誉音差一点便被王上赐给洛王爷做了侧妃,可惜洛王爷就是宁愿挨上二十板子也不愿娶她,我若是她,便羞得一头撞死,摸不清自己的份数硬生成了笑话。”
坐在楚襄右侧打扮的极其艳丽的一位小姐捏着帕子捂着嘴咯咯的笑了几声,仿佛她刚刚说的是一个什么很好笑的笑话。
“你不觉得你现在就是个笑话吗?”楚襄斜过眼,只瞥了一眼身旁的女子便继续看向了前方,那姿态傲然冷漠的就连许烟雨也都吃了一惊。
她一直以为楚襄是一个平易待人很是和善的女子,大抵是她一直是对她是笑着的,所以才会给了她错觉。
其实她一开始便能想到的,楚襄从来都是一个极度骄傲的人,看不上的她连一个字也不会多说,就连鄙视都会直白的写在脸上,因为她啊,从来就不屑与瞧不上的人争什么。
“楚小姐......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为何辱骂于我。”说着,女子便一脸委屈的挤出了几滴眼泪开始抽泣起来。
“楚襄!你不要太自以为是了,你不过是仗着你有几分姿色几分才学罢了,这里是王宫,你嚣张些什么?”前方第一排的一个女子突然回过了身,妆容精致的脸上隐约透着几分怒气,看起来应是对楚襄早已不满。
“那公主有吗?”楚襄神色淡淡,仿佛女子的怒气于她来说毫无影响。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本公主的样貌才华都不如你是吧!”
“不是吗?”
“你........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丞相之女,本公主是公主!”
“所以呢?”女子眼中流露出一丝不耐。
“你........”
“公主再吵下去,莫不是想殿前失仪?即知道是殿前,六公主可要顾及身份。”
“上官颖,你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轮得到你说话?”女子柳眉倒竖,怒气磅礴,原本美丽精致的面孔变得逐渐狰狞。
“公主说的是,只是公主这般说,莫不是在故意戳王上的痛处,你也知道,我因为什么会变成孤女,公主旧事重提,莫不是暗讽王上?”
“你胡说些什么?你.........”
“六姐,算了,父王在上面,莫要失了仪态。”旁边一位长相娇柔的女子出声拉住了就要发怒吵嚷起来的六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