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昊之心头一荡,登时就想将她紧拥在怀,却旋即又想到她身怀有孕,受不得半点癫狂,忙又松了臂膀。
揉着怀中人的发髻,青年帝王低语沉吟道,“嫣儿,朕与你说这些,不过是想让你安心。你现下身怀有孕,这头等大事便是平安诞下这个孩子,其他的事你不必管,都交给朕就是。”
孟嫣抬首,与他四目相对,红润的唇浅浅一弯,“昊之,既是夫妻,便该勠力同心,不是么?何况,如今我身怀有孕,不是大好时机么?”
陆昊之何等聪明,怎会听不出她言下之意?
皇后有孕,为保胎起见,不宜选秀,这倒是个绝好的借口。
再一则,孟嫣为贵妃时,便受大周天子的独宠,前朝后宫无人不知,如今再以此为由头,遣散六宫,也算前有因后有果。
但如此一来,孟嫣就算是坐实了魅惑君王、不贤善妒的罪名。
陆昊之环着她纤细的肩头,沉声道,“嫣儿,你的意思朕自然明白。但,朕身为大周天子,这等大事,怎能躲在后宫妇人的身后?何况……”他俯首,轻吻着孟嫣光洁的额头,并那细白的发缝,含糊道,“朕是你的夫婿,是你的男人,怎能将自己心爱的女子拱到台前,受天下人的诟病?唯独这一件事,朕不答应。”
孟嫣笑了一下,娇艳秀美的脸上,灿然如新莲初绽,“昊之,眼下这是最好的办法。众人只会当作是后宫妇人争风吃醋,皇上是被嫔妾这个妖女迷惑了心智,如此一来,前朝的目光都会集中于后宫。”一话未了,她见陆昊之薄唇微动,似有话要说,便伸出春葱般的食指,点在他唇上,盈盈如一汪秋水的眼眸凝视着他,“昊之要对付的那班老臣,皆是老谋深算之辈,且他们彼此之间势力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但凡动了其中任何一个都会打草惊蛇。若不能一网打尽,更是后患无穷。唯有让他们以为,是皇上昏聩,宠信妖妇,拒选秀废六宫,这起老狐狸才能放下心来,才会为选秀一事尽情与皇上吵闹作对。皇上便可以大不敬为由,在朝上便将他们一起拿下,再拿出先前查访到的罪证,将他们一一治罪。”
陆昊之沉吟不语,只将她紧紧环在了怀中。
嫣儿说的,确实是上上之策。
先前,他也曾同几个心腹大臣密聊良久,总没个万全之策,要动这班势力,如若一个不慎,甚而动摇国本。但若久久拖延下去,诸多新政无法施行,任由这班老臣占据田地人口,年深日久亦会腐蚀国力。大周疆土虽广,但边疆势力众多,皆对大周国土虎视眈眈,不尽快解决此事,将来但有个天灾,便必然是内忧外患之局。
思来想去,也只有孟嫣口中这法子,雷霆迅速。
只是,他不想嫣儿再受人非议了。
前面那些年,因着他的任性独行,已经令嫣儿饱受世人苛责,什么心狭量窄、暴躁善妒的罪名都扣在她身上。
是他不肯去宠幸其他嫔妃,又同她有什么相干呢?
他是皇帝,他若要去宠幸旁人,她又怎拦得住?
只是,这世道,人只会苛责女人罢了。
“昊之……”
见他久久不应,孟嫣便先开了口,细细的指尖在他胸前画着圈,撩拨着他的心弦,“你不必顾念于我,横竖我被外头那些人咒骂了这许多年,也不多这一件。这件事,虽不全为着我,也有一半我的缘故,那我也不算白担了骂名。你既要与我并肩俯瞰江山,那这份基业里,也当有我一份才对。”说着,她嘟起了小嘴,嗔道,“我可不许你将我排挤在外,让我打听出来,我不依!”
陆昊之拿她这幅样子,是半点法子也没有的。
朝堂上运筹帷幄、执掌乾坤的帝王,在这长春宫里,也只是个拿妻子撒娇毫无脾气的丈夫罢了。
也罢,什么贤良淑德,什么狂躁善妒,不过外人之词。
嫣儿是他立的皇后,是他的妻子,他能坐定江山,便能护她一世,又何必管这些流言蜚语!
想及此,他喟叹了一声,望着怀中的人,无奈笑道,“朕算是叫你吃死了,罢啦,依你就是。”
孟嫣妩媚一笑,却又想到了什么,嗤笑道,“只是,嫔妾这辈子怕是注定做不了什么贤后啦!”
陆昊之将唇印在了她的唇上,喃喃道,“在朕心里,你是古往今来最为贤德的皇后。”一面说着,一面将怀中的身躯缓缓放在了炕上,“嫣儿,留朕住一夜罢,别再撵朕出去了。”
孟嫣抬手,轻抚着男人俊朗的面庞,细嫩的手指渐渐插入了那如墨染般的发髻之中,将那枚束发的赤金蟠龙簪拔了下来,登时长发如瀑倾泻而下。
“好……”
如今,她是什么也不怕了。
虽尚未入夜,但相较起往年两人情烈如火的那段日子里干过的荒唐事,这白日宣淫倒也算不得什么。
二人就在这长春宫西暖阁的西窗下足足缠绵了一个下午,待用过了晚膳,便又挪到了寝房去。
是夜,长春宫里红烛高烧,直至天明。
皇帝留宿于长春宫一事,隔日就传遍了六宫。
只是皇帝自来独宠皇后,即便皇后有孕,皇帝留宿长春宫也不是什么稀奇事,除却几个新选的宫妃背地里嘀咕了几句,旁人也都没放心上。
自从交心之后,孟嫣每日只在长春宫安心养胎,问问豆蔻的功课,旁事一概不睬,也甚少出门。
为免皇后烦心,伤了胎气,长春宫的宫女也不敢随意将外头的事讲给她听,只拣些不相干的闲事说来解闷也就是了。
这般平静时光过了约莫半月有余,一日下午,孟嫣正在长春宫庭院中闲坐。
陆昊之早先吩咐人在院中置办了一口刻花大瓦缸,缸中饲养了十数尾凤尾金鱼,水面浮着几片莲叶莲花,供孟嫣闲中取乐。廊下原先饲养的名贵鸟雀,怕它们清晨吵了皇后安眠,都已撤了去。
孟嫣投了几颗鱼食入缸,饶有兴致的看着鱼儿拖着长长的凤尾浮上水面,彼此争食,一面听着宫女闲话。
瑞珠捧着鱼食碟子,在旁低声道,“奴婢听闻,太医院已下了调令,夏侯御医这几日就要动身离宫了。”
“嗯。”
孟嫣淡淡应了一声,不置可否,又投了几颗鱼食入水。
瑞珠见主子无甚兴趣,本不想再讨没趣,但思来想去,还是琢磨了几句话。
她抿了抿唇,正张口欲言,芸香却忽从外头匆匆走来,“禀娘娘,太后娘娘打发人来传话,召娘娘到寿康宫说话。”
孟嫣闻言,淡淡一笑,“也该是时候了。”遂将手中鱼食尽数投入缸中,起身吩咐摆驾。
须臾到了寿康宫,门上人一见皇后到来,连忙进去传话,又将皇后请了进去。
孟嫣一路行至寿康宫正殿外,才行至窗下,就听里面一人说道,“太后娘娘,不是臣女搬弄嘴舌。只是皇后娘娘如今身怀有孕,还殷勤侍寝,这一来怕伤了胎气,二来于皇室开枝散叶也是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