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荏苒,人间早换,转眼已是十五个年头。
十五年间,大周天子励精图治,君臣同心,又得皇后鼎力内助,百姓安居乐业,江山稳固,海内皆平,朝野一派峥嵘向上的繁华气象。
皇城,文华殿。
头顶赤金九旒冕的小太子绷着一张哭脸,向荣安诉道,“荣安公公,父皇母后是不是不要我了?”
眼角已长出皱纹来的荣安,一拍大腿,说道,“哎呀,小祖宗,您怎么能这么说?您可是皇上娘娘的心肝宝贝,那可是从小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跌了。这宫里,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您还没满月,皇上就昭告天下,封您为储君。娘娘更是没日没夜的守着您。您打小身子骨虚,为了给您调理,娘娘熬了多少日夜调配各种药膳,不知用了多少心血才把您养到如今这样健壮!您怎么能说皇上娘娘不要您了?”
“你骗人!”
豆大的泪滴登时就从小太子明亮的大眼睛里掉了下来,“如果真是这样,父皇母后为何出宫不肯带我?!”
这全都得怪皇上啊!
荣安在心里叫苦不迭,这些年来皇上与娘娘琴瑟和鸣、情意深笃,这虽是一桩佳话,但皇上未免过于黏着娘娘,娘娘要应付皇上,难免令孩子觉着受了冷待。如今这两口子微服出巡去了,又把孩子搁在宫里。虽说太后娘娘尚在,但这隔代亲到底及不得亲爹娘,难怪让孩子多想了。
真是不省心的爷俩,皇上都这把岁数了,都是几个孩子的爹了,还是这么不老成,给他这当奴才的找麻烦。
哎,谁让他摊上这么个主子呢!
荣安看着哭相越来越大的小太子,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有了!太子,您稍等片刻,老奴去取个东西就来。”
小太子不明所以,看着荣安那胖大身体灵活飞快的奔门去。
不出一时三刻,只见荣安又兴冲冲的回来,手里捧着一方托盘。
“这是什么?”
小太子看着那红木托盘,托盘上放着一堆各色……姑且称之为绣品的物件儿。
荣安将托盘搁在桌上,口沫横飞的解说,“太子殿下,这些可都是您小时候,皇后娘娘亲手为您缝制的小衣裳。您就是穿着这些长大的。皇上那时候可嫉妒坏了,说皇后娘娘把心思全用在您身上了,都把他这个做丈夫的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饶是皇上这么说着,娘娘也不为所动。这足见,娘娘对您的疼爱之情呀!”
小太子一听来了兴致,上前翻弄起托盘上的布料。
一看之下,他俊秀的小脸顿时拧了起来。
那一条腿粗一条腿细的裤子,他小时候是怎么穿进去的?
那歪七扭八、丑的不行的猫,感情母后绣的是老虎?
还有这个那个,都是什么……
他就是穿着这些东西长大的……?
这是母后对他的疼爱之情,父皇还嫉妒的不行。
小太子一时,不知该哭该笑。
陆昊之与孟嫣在宫中拘束的久了,趁着天下太平,四海归心之际,换了民间装束,只带了些亲随出宫行走。
一路从京城走至江南,看了无数名山大川,风土人情,也听了许许多多民间议论。
女学与民间医馆虽举办的甚为艰难,但如今也算有声有色,为民间女子开蒙、医治疾苦百姓,立下了汗马功劳。
甚而许多有远见卓识的女子,将执掌女学的白玉心奉为文贤娘娘,为其着书立说。
而夏侯宇的声名,则又在其上,如今已隐隐有大医圣之称。
当然,人们也都明白,这两项惠及民间的举措其真正的主导者是谁,是当朝皇后孟嫣。
不论那些史官又或酸腐文人怎么议论,民间百姓都认她是真正的贤德皇后,逢年佳节为她上香祈福的不在少数。
这一幕,让陆昊之大呼吃醋,床笫之间向孟嫣讨要了许多温柔体贴,这方罢休。
至于长公主陆豆蔻,十六岁生辰那日她忽然发愿要往边关一展拳脚,誓守国门。
孟嫣苦留不住,连陆昊之也拿她无法,还是蒋太后发话,这是她生父的遗愿,也算作子承父业。孟嫣虽千万不舍,也只好放她去了 。
陆豆蔻虽是个女儿身,却当真是块武将材料,到了边关将那段在兵法武学上的天赋资质展现的淋漓尽致,一连打了几个漂亮仗,迫得几个边境敌对小国退至百里之外,再不敢来犯。如今连边境上的许多村落城镇,也都恢复了人烟阜盛之景。陆昊之亲封她为护国公主,边境的百姓却更喜称她为镇关女将军。
真好啊,所有人都摆脱了那话本的束缚,走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
他们都不再是那本书中的角色,而是活生生的人,是自己人生的主角。
伴着陆昊之行走民间时,孟嫣心中暗暗的想着。
这日行到江南一处城池,两人并未如常投宿旅店,而是寻了一处清雅庵馆入住。
入夜,两人未眠,携手登上了左近一处高阁。
高阁居于山之巅,下临江水。
两人在阁中并肩而坐,观赏夜景,一时无言。
清风徐来,星光璀璨,有无名花香萦绕身侧,不知是谁先起心动念,进而宽衣解带,伴着山川江流,拥抱着彼此。
良久,陆昊之揽着孟嫣的香肩,一起躺在阁中榻上,浅笑低语,“嫣儿,朕说过要与你一道俯瞰江山,今日朕可算兑现了诺言了。你可欢喜么?”
孟嫣将头枕在他胸前,静默不语。
她抬眼,看见满天星斗,大山隐隐,万家灯火;她闭目,听见江河涛涛,子夜渔歌,那胸腔之中一颗滚烫的心咚咚跳着。
今生,他们都将携手俯瞰江山,直至埋骨入土的那一日。
“欢喜的。”
她轻轻说道。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