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嫣随着陆昊之一道进了养心殿,一路之上,自是惹得众人侧目。
到了养心殿,她吩咐宫女打了净水,替陆昊之洗净伤口,又取了适才所说的金疮药,仔仔细细的涂抹了,以极洁净的纱布包裹,一举一动极尽体贴谨慎之意。
只要她还在这贵妃位子上一天,这便是她当尽的本分。
“皇上这伤处虽多,但好在都是擦伤,创口不深。这几日别沾水,别吃发物,记得换药,过两天就好了。”
陆昊之坐在西窗下的炕上,凝视着眼前的孟嫣。
她全神贯注的为己包裹伤口,话音轻柔的嘱咐着,好似甚是关切他。
“你,不问问朕为何发脾气么?”
孟嫣菱唇浅勾,露出了一抹甜美的笑意,“天威难测,臣妾不敢擅自揣摩。”
这中规中矩的回答,令陆昊之生出了一丝焦躁。
“今儿你们都散了,朕陪母后在寿康宫里说话,母后问起子嗣事宜来,要朕放在心上。”
陆昊之说着,双目直直的盯着孟嫣,“她要朕,招幸嫔妃。”
孟嫣点了点头,一脸了然的说道,“皇上登基已有五载,膝下无有一子,储君之位空悬,于大周江山不利。太后娘娘忧心此事,也是为了皇上。好在如今宫里嫔妃……”
“孟嫣!!”
陆昊之不待她说完,便怒斥着打断了她的话语,长臂一揽,将她紧搂在怀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两人挨的极近,夏季衣衫轻薄,甚而能感受到彼此的肌肤温热。
“你也要变得跟她们一样么?!你……朕的心意,难道你不明白?!”
孟嫣看着陆昊之乌黑眼眸之中一簇簇燃起的火焰,盛怒之中又藏着什么,那是她曾经爱极了的双眸,如今却令她心惊。
“臣妾……以为,泯然于众,对于皇上对于臣妾,都好。”
她的嗓音轻轻颤抖着,陆昊之的怀抱炽热而强劲有力,她不想再一次陷进去了。
“泯然于众?”陆昊之细嚼着这句话,冷笑了一声,“好一个泯然于众!既是太后与贵妃都忧心朕的子嗣,朕便听从爱妃的劝谏,今夜就招嫔妃入养心殿侍寝。”
言至此处,他将孟嫣越发紧的带向怀中,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嫣儿,朕不听你的那些借口。从今日起,朕要日日招幸你,直至你怀上朕的骨肉!”
那些人,甚而包括母后,说千道万,拼命的塞人到他身边,不就是因着他们没有孩子么?
那只要嫣儿有了,那些人也就可以闭嘴了吧?
至于那梦中……梦中的事情,不会发生!
孟嫣只觉得心口一阵阵发酸,她咬了咬牙,说道,“臣妾七载无子,已然辜负圣意,不敢再耽搁龙脉延续,以至成大周罪人。”
可是,我只想要和你的孩子啊。
这句话,梗在陆昊之的喉咙里,怎样也说不出来。好似有什么东西,紧紧的锁住了他的咽喉,几乎令他窒息。
那熟悉而可怖的剧痛,又一步一步重重的朝他走来。
这痛楚,似乎一次比一次更加剧烈,似乎想要将陆昊之吞噬。
你不让朕想,朕偏要想!
陆昊之几近偏执的抱持着这个念头,他紧搂着孟嫣,甚而想将她揉到自己的身体里去,飞扬的剑眉紧拧成团,俊容几近扭曲。
孟嫣被他勒的极其难受,胸腔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挤压了出去,“皇上,臣妾……快要喘不上气了……”
话未完,她却觉搂着自己的双臂赫然松了开来,进而陆昊之健硕的身躯竟软倒在了炕上。
“皇……昊之!”
这是陆昊之陷入昏迷之际,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原来,你还会这样喊我啊。
皇帝昏厥,养心殿自然又乱成一团,好在有孟嫣压场,倒也不至方寸大乱。
孟嫣一面吩咐荣安去太医院请夏侯宇过来,一面嘱咐御前宫人封锁消息,又派了心腹到寿康宫传信。
皇帝动辄心疼,太医束手无策,如今还发展至昏厥地步,如传扬开来,必然人心浮动。
陆昊之是大周第二任皇帝,这皇权远未稳固,朝堂民间多少派势力暗流涌动。
孟嫣便是同陆昊之有多少爱恨恩怨,也断然不会拿着国家大事当作儿戏。
陆昊之的心疼虽怪异,但发作几次之后,孟嫣也算有了些经验,还是照旧吩咐宫人调化养心丸,喂他服用下去。
夏侯宇赶到,并未多问,只是取了些银针,分别刺入皇帝周身穴道。
片刻功夫,陆昊之便被扎成了一只刺猬。
夏侯宇又替皇帝诊过了脉,翻看了眼睑,皱了皱眉,看向孟嫣,“娘娘不必太过忧虑,皇上脉象倒是稳健,这还是……那件老毛病。”
孟嫣微微颔首,面淡如水,令人看不透她心中所想,只是目光还是落在陆昊之身上。
夏侯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强摁了这段不适,退了出去。
君臣之分,他还是明白的。
但自从重新见到她时起,原本被他埋葬了的记忆又一日比一日的鲜活了起来。
初夏的午后,穿着粉色衣衫的小丫头,摇摇晃晃的跟在屁股后面,软软的嗓音一声声的喊着,“宇哥哥,等等我。”
又过了半盏茶功夫,蒋太后也匆匆赶至。
她起初听闻陆昊之心疼昏厥,甚感震惊,陆昊之自幼习武,身体一向强健,更无什么心疼宿疾,她离宫才几月,就闹出这么个病根来了。
此外,她也深虑孟嫣独自在养心殿招架不住,再有消息走漏出去,更难收场。
熟料,到了养心殿,但见一切有条不紊,进出的宫女太监甚而连一丝悲伤焦急的神色也无,竟似无事发生。
蒋太后看在眼中,虽依旧挂心儿子安危,但悬着的心已放下一半,暗自点头赞叹,这个嫣丫头,几月不见,竟已长进如斯。看她进退举止,已颇有中宫皇后的气度了。
她来至寝殿内,孟嫣低声见礼过,看着被扎成刺猬的儿子,睡得倒是还算踏实,便同孟嫣一道走了出来。
“皇上这场怪病,发了也有几次,臣妾固然医术不精,但夏侯御医看诊之后,也并无看出端倪。只好在,每次发过便好,也不见有别的什么症候。太后娘娘不必太过挂怀。”
孟嫣随着太后走到养心殿外,向她述说着陆昊之的病情。
蒋太后到底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这点事还不至于乱了手脚,只点了点头,却转言道,“嫣丫头,昊儿有意立你为后,你知道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