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 犬子抡语
锦衣卫指挥使柳溥亲自赴江南调查此事,月余后回京,进宫面见太皇太后。
这次召见,太皇太后没有叫上任何辅臣,也没有司礼监太监在场。
柳溥汇报了什么,没人知道。
大家只知道的是,这次民变带来的结果,最终只是将苏州知府况钟革职、江南巡抚周忱召回京中,其余官员及丝织业的商户无一人受惩处。
大家只知道的是,内阁为了酬谢柳溥,上疏为柳溥叫屈,同意由柳溥袭柳升的爵位,最终得到太皇太后的批复。
苏州城的织户们弹冠相庆,为被判斩的谢振立碑“三吴英杰”,并为其建私庙。
文官集团赢得了这场斗争的胜利,内阁权柄更加扩张。
正统二年,内阁暂停了水师海船造作。
十一月,内阁又进一步改进了保举制度。宣德时期,就有在京三品官可以举荐官吏的制度。
但这次改进,就更进一步,四品以上也可以举荐官吏,就任地方官。
别看只是从三品官扩展到了四品官,但四品官数量比三品官多得多,此举使得原本吏部的铨选制度几乎停摆。
同一年,户部右侍郎王佐奏请将原属于军卫的“收纳税粮”权收隶有司。原来,朝廷派遣王佐出镇河南,王佐到了地方,上奏说军卫收纳税粮,奸弊百出,提请更改制度,将税粮存储到州府的仓库中。
军卫的税粮,也就是屯田籽粒。按照洪武时的制度,一般是对半分,即一半的粮食上交国库,一半的粮食留在地方。
留在地方的粮食用于给士卒发放口粮,但是到了永乐后期,军屯就渐渐败坏了,军官往往克扣士卒的口粮。
弊病确实存在,但是粮食由军官管理改为由文官进行管理,那用屁股想也知道不可能就杜绝贪污。
但是,经过廷议,内阁还是将这条举措给通过了。
铁阁很是不解:“爷,这样下去,文官势力就越来越大了,您不出手管管么?”
赵辉笑笑:“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现在内阁将权力都夺了去,皇上的钱袋子被拿走了,人事权被他们掌握了,现在文官中,从上到下都是杨士奇的人,军卫的粮食也被他们握在手里了。你说等过几年,皇上长大了要亲政,要拿谁开刀?”
赵辉看向窗外,花园里,他的几个女儿在游园,可可爱爱,快快乐乐,赵辉不由自主露出姨母笑:“有时候在家含饴弄孙,也是挺幸福的。”
铁阁叫屈道:“爷,您还不到四十,可不能这么想,您那开疆拓土的志向哪去了?”
“内阁掐死了不让打仗,我能咋办?我又不是高达,一个人能打几万人。”
说话间,朱瑛拎着赵辉长子赵晟的耳朵走进了倚玉轩。
铁阁见朱瑛脸上如同蒙了一层霜一般,知道大事不好,悄悄退走。
“来吧,让你爹好好教教你大道理。所谓‘子不教父之过’。”朱瑛将赵晟气呼呼地推到赵辉面前。
赵晟今年七岁了,刚刚上学开蒙的年纪。
“怎么了晟儿,又闯什么大祸了?”赵辉笑眯眯地问道。
“自己说,你不是总说要敢作敢当么?”朱瑛又推搡了一下赵晟的肩膀。
赵晟撇撇嘴,道:“赵鉴跟我抢东西。”赵鉴是赵辉堂弟家的儿子,自从赵辉发达后,建了族学,孩子们便在一块儿读书。
赵辉好奇道:“抢东西……然后呢?”
赵晟支支吾吾道:“然……后,我就把他打了一顿。”
朱瑛终于,忍不住,气道:“岂止是打了一顿,打得赵鉴两只眼睛都黑了。”
赵辉差点笑出声,暗道:“还好还好,是我们欺负别人家孩子,不是自家孩子吃亏。”
但在孩子面前,可不能这样,赵辉只好忍住笑,板起脸来问道:“怎么回事,怎么可以打人呢?”
赵晟小声道:“我那本《封神图说》的慢画我不要了,鉴哥(指赵鉴)就问我讨要。我不给,他就来抢。”
赵辉鄙夷道:“你都不要了,干嘛不给人家。”
经过多年的发展,慢画这种新颖的题材,已经渐渐发扬光大,尤其是在小人书这方面,更是将一些有趣的故事集结成册,每月发行一册,赚足了银子。
赵晟振振有词道:“是孔子说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自己不想要的东西,也不要施舍给别人。”
赵辉一个趔趄差点摔池塘里去。
“是吗?孔子说的是这个意思?谁教你的?”
“先生教的。”赵晟满嘴跑火车。
赵辉可不信书堂的教书先生会这么个教法。
赵辉又问:“那你怎么还打人家?”
赵晟哼了一声道:“君子不重则不威,君子如果出手不重,就没有威风,那我还怎么在书堂里念书?”
赵辉抓过赵晟来,给他狠狠打了一顿屁股。
“让你去书堂是念书的,不是让你去当山大王的。别以为你爹我是国公,你就耍横,书堂里都是你同宗的兄弟,你可给我老实点。”
过了一会,赵辉将书堂教书先生祝志敬给请来了。
祝志敬还是堂堂举人,要不是看在赵家身份显赫,才不会屈尊来当教书匠,要知道举人在明初可是可以直接授官的。
祝志敬在了解了情况后,气得眉毛胡子都发抖。“天大的冤枉啊,我可没这么教过令公子,圣人之言,怎么可以如此曲解?”
赵辉连忙安抚祝志敬:“先生莫急,莫急。我不是怪罪先生,我自然是知道的,那都是犬子胡诌的。”
赵辉先前公务繁忙,最近闲下来了,只是借此机会,了解一下自己儿子的学习情况。
“令公子聪明伶俐,过目不忘,胆略过人,还颇有几分豪杰之气。”祝志敬上来先夸赞了一通赵晟。
赵辉猜想这祝先生肯定是欲抑先扬。
果不其然,下面祝志敬就开始大倒苦水:“我在上面讲,他在下面讲。若是打他一顿手板吧,能好一点。我在上面讲,他在下面,要么发呆,要么做小动作。”
赵辉听得一脸尴尬,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原来这小子这么混啊。
祝先生还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赵辉儿子赵晟一件件一桩桩的“丰功伟绩”。
“罄竹难书,罄竹难书啊。”赵辉愤愤道。
为人父母,被人告儿子的状实在是太尴尬了。赵辉只好岔开话题,“祝先生,我打算在族学中开一门自然课,请陶成道来为学生们授课,你以为如何?”
祝志敬很是为难:“呃……国公爷,按道理,贵府的族学,我无权置喙,但毕竟科举考的是四书五经,可不是什么杂学。教这些……”
赵辉连忙打断他,“祝先生学识渊博、文采卓越,明年我举荐先生去地方上当学官如何?”
祝志敬还能说啥呢,他来赵家,本就是寄希望于能搭上赵辉这趟晋升特快列车的,如此安排,岂不正中下怀。
他略加推辞,便“勉强”同意,起身向赵辉行礼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