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7章 波澜再起
沈五被押回牢房后,心中愈发不安。他回想起自己在堂上的供词,虽然句句属实,但似乎说了某些不该说的秘密。
前几日大家串好了供的,只有自己一人被挨了打,其余人都似乎挺轻松的,莫非只有自己没串供的供词说?
他环顾四周,其他犯人或坐或卧,神色自然,唯独他心中忐忑。
一个面熟但叫不出来名字的织工笑问沈五:“你怎么被巡抚老爷打了,是不是没有老实交代?”
沈五留了个心眼,呲牙咧嘴道:“我一开始说我只是路过看热闹的,被抓来是冤枉的,就被巡抚老爷给打了二十棍。”
大家哈哈大笑。
谢振对沈五道:“我跟狱卒知会一声,让你家人送点棒伤药来,区区二十棍,死不了,抹点药过半月就好了。”
沈五心下有些感动,抱拳向谢振致谢。
夜深人静时,牢房外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沈五警觉地抬起头,只见两名狱卒提着灯笼,缓步走来。其中一人低声说道:“沈五,有人要见你。”
沈五先是一喜,以为是老婆送来了伤药,但又一想,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探监?沈五心中疑惑,但两个狱卒不由分说,就将他架出了牢房。
他被带到一间偏僻的暗室,室内昏暗无光,只有一盏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沈五刚踏入室内,身后的狱卒便迅速关上了门。
“绑了!”一个低沉的声音从黑暗中传来。
沈五惊慌不已,但本就有伤在身,很快就被擒住,手脚都被拿住,被绑在了一张长条案上。
接着腰间、腿间、胸口都被牢牢地捆在了条案上,沈五奋力挣扎,却是动弹不得。
沈五急道:“大爷饶命啊。”
“好说好说!”那人笑道,“你今日在堂上说了不该说的话,你不要挣扎,今日只是小小的惩戒。”
沈五浑身一颤,连忙辩解道:“小的冤枉啊!小的只是实话实说,绝无半句虚言!”
“实话实说?谁叫你实话实说了?”那声音冷笑一声,“你可知你的一句话,足以让许多人掉脑袋?”
沈五顿时明白了什么,脸色惨白,哀求道:“小的知错了!小的再也不敢乱说了!求大爷饶命!”
黑暗中的人影缓缓走近,他冷笑道:“别怕。不要挣扎,你话多,就只是封住你的嘴而已。”
话音未落,那人就接过一张纸,在一水盆中浸了浸,浸湿了后,盖在了沈五了脸上。
沈五瞪大了眼睛,口中连连呼喊,却被一张又一张的纸片封住了脸。一张又一张,沈五呼吸越来越困难,反复摇动脑袋想要甩掉那些纸。
可是沾了水的纸会贴在脸上,怎么都甩不掉。
次日清晨,牢头发现沈五的尸体,假意惊呼道:“不好了!沈五畏罪自尽了!”他命人将尸体抬出,又上报周忱,称沈五畏罪自杀。
周忱心中暗松一口气,他虽不愿牵连无辜,但沈五的供词确实可能引发更大的风波。如今沈五已死,事情便好办了许多。
与此同时,民变首领谢振的审判也接近尾声,周忱将案件整理成奏章,上奏皇帝。他在奏折中写道:
“臣周忱谨奏:苏州民变一案,经臣详查,确系织工谢振因不满太监金良横征暴敛,愤而聚众闹事。谢振虽为义愤之举,然扰乱州城、打砸街铺,杀人纵火,罪不可赦。臣依律判其斩立决,以儆效尤。其余参与者,皆从轻发落,以示朝廷宽仁。臣恳请陛下批复,以安民心。”
奏章快马加鞭送至京师,皇帝当然不可能亲自批奏章,内阁阅后,贴阁票道:“便依周忱所奏办理,则主犯之惩足以震怖群小,再则市井小民不至难安,自此可安乐为业,依法纳税经营,公私两便。”
太皇太后阅后,命司礼监按阁票批红,并颁下圣旨。
“谢振聚众闹事,扰乱州城,罪当斩首。着即行刑,以正国法。其余参与者,既已从轻发落,朕不再追究。周忱办案有功,赏银五十两,以示嘉奖。钦此。”
圣旨下达后,谢振被押赴苏州城中的乐桥头,斩首示众。苏州城的百姓纷纷围观,有人叹息,有人愤慨,不一而足。
周忱接到圣旨后,长舒一口气。他命人将谢振的尸首收殓,又暗中安抚了苏州的士绅和织户。
沈五的妻子钱氏,本是个柔弱的妇人,丈夫沈五被斩后,她悲痛欲绝,但自己还有三个孩子要养、两个老人要奉,她只得挑起养家的重担,抛头露面去纺织作坊当织工。
要知道,在当时,纺织作坊里的织工几乎都是男的,女工非常少。一般女人都是在自家里织布的,绝不会去全是男人的作坊里干活。
然而,钱氏去了纺织作坊,与那些织工们慢慢混熟了后,反倒是了解到他丈夫沈五民变当天的一些活动。
有人谣传沈五是谢振的打手,是杀死税棍的主要案犯。但钱氏在织工中渐渐打听到了当天参与的一些织工,从他们口中一点一点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他的丈夫根本没有动手,根本不至于会畏罪自杀。
而且,从织工间隐隐约约探听到,这场民变就是大织户们组织的,谢振不过是打手头目而已,真正的幕后是这些掌柜。
钱氏顿时明白过来,织染局再征税,征的都是那些掌柜,怎么征不到织工们头上,织工们一时义愤很有可能,但如此有组织有计划地冲击各处税店,绝对是背后有人的。
她更加坚信丈夫是无辜的,只是被权贵们当作替罪羊处死。于是,她下定决心,要为丈夫讨回公道。
钱氏变卖了家中的织机,带上大儿子,一边走一边要饭,踏上了进京告御状的艰难之路。她一路风餐露宿,历经千辛万苦,终于抵达了京师。在京城,她四处打听,得知可以通过登闻鼓向皇帝直接申诉。于是,她带着满腹的冤屈,敲响了登闻鼓。
登闻鼓一响,立刻惊动了朝廷。这时代的登闻鼓,离朱元璋设立相去不远,朝廷上下都不敢怠慢。
太皇太后命人将钱氏带入宫中,亲自询问。钱氏跪在张氏面前,泣不成声地将沈五的冤情一一道来。她控诉苏州织染太监金良横征暴敛,逼得织户们家破人亡;她揭露江南巡抚周忱纵容士绅,包庇幕后真凶,草菅人命;她痛陈丈夫沈五只是被无辜牵连,她去将丈夫尸首领回时,身上都是绑缚的痕迹,很明显是被迫害致死。
更为凄惨的是,钱氏的大儿子因为病饿交加,没有坚持到京城,就死了。
张氏听完钱氏的陈述,十分同情。张氏守寡十二年,去年又死了长子,张氏的际遇让她感同身受,不由得跟着一起掉泪。
她当即下旨,命锦衣卫彻查苏州民变一案,并严惩涉案官员和士绅。同时,还下诏,要慎重制定商税的起征点,针对那些规模小的商户,不得加税,以示朝廷的宽仁。
锦衣卫奉旨南下,迅速展开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