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亲自是洞悉了郝康宁心中的那番微妙思绪。
在大庆这片广袤的土地上,流传着这样一种说法:
许时薇之所以将裴亲调遣至郓城,委以小小县令之职,而非让他奔赴边境,直面刀光剑影,实则是出于一片苦心孤诣的保护之意。
此举,在众人眼中,无疑是对裴亲情深意重的最佳诠释,也让裴亲在许时薇心中的地位愈发稳固,坚不可摧。
正因如此,无论是昔日绥山城那位‘精明强干’的城主,还是今朝冬临城这位新任城主,皆是对裴亲趋之若鹜,极尽谄媚之能事,只盼能在这位未来可能飞黄腾达的人物面前留下些许好印象。
似乎,在众人眼中,只要能在自己面前展现出色,博取到一丝重视,许时薇便会以同样的分量去珍视他们。
然而,他们浑然不觉,自己与许时薇之间的关系,早已如薄冰般脆弱,裂痕深隐,只待寒风一吹,便彻底碎裂。
诸多龃龉与不和,虽未明火执仗,却也已是暗流涌动,只差那最后一层薄纱被无情揭开。
他们的想法,实则南辕北辙,大相径庭。
若真与自己过从甚密,待到将来与许时薇不可避免地走向对立,刀兵相见之时,这些人想要抽身而退,恐怕也是无路可逃,只能被迫卷入这风暴的中心,与自己并肩而立。
裴清深知此理,故而对于那些试图靠近的身影,他非但不急于推拒,反而以一种微妙的姿态接纳。
这背后,藏着他对世事无常的深刻理解,以及对未来不可预知的冷静审视。
裴清心中盘算着一场无声的较量,他意在向世人昭示,身边围绕的这些人,与他情谊深厚,密不可分。
唯有如此布局,待到将来许时薇与自己分庭抗礼之时,他们才会陷入进退维谷之境,别无选择,只能毅然决然地站在自己这一边,成为不可动摇的壁垒。
裴清面上挂着淡淡的笑容,那笑容之下,却是波澜壮阔的心机翻涌。
在不经意的流转间,那些原本妄图借他之力攀登更高阶梯的人们,悄然间已转换角色,成为了裴清手中灵活摆布的棋子。
并且,这样的“盟友”在日后的日子里,定会络绎不绝,纷至沓来。
裴清所行之处,必有他们如影随形,如同忠诚的卫士,守护着他精心编织的这张错综复杂的关系网。
在这场权力的游戏里,裴清不仅成为了操控者,更渐渐地将那些意图利用他的人,一一纳入自己的棋局之中,让每一步都走得既微妙又精准。
他们竭力编织着与周遭人的和谐纽带,每一丝努力都似乎在为那微妙的人际画卷添上温暖的一笔。
而这,正是裴清心中暗自期许的圆满图景。
未几,裴清便携同杨成与裴景同,步入了城主府那庄重而又不失雅致的大门。
饭桌上,裴清与郝康宁再度并肩而坐,如同昨日重现,两人的对话流畅而愉悦,仿佛有说不尽的话题,道不完的情谊。
随着交谈渐入佳境,酒杯也自然而然地举了起来,酒香四溢,为这场聚会添上了几分酣畅淋漓。
待到酒足饭饱,日已西斜,一个时辰悄然流逝,时光就这样静静地滑入了下午的怀抱。
原本,裴清心中已有了今日离去的打算,仿佛一匹即将远行的马,心已飞向远方的草原。
然而,眼前的光景却让他不得不重新考量。
即便是即刻启程,离开了这座冬临城,他们的队伍恐怕也难以在夜幕降临前走出多远,又得在城外不远处安营扎寨。。
于是,裴清权衡一番后,决定不如索性在城中多逗留一夜,待到明日晨光熹微时再启程。
主意既定,他便引领众人重返昨夜栖身的那座古色古香的酒楼,再次安顿下来。
置身于这洋溢着历史韵味的客房之中,裴清悠然自得地倚窗而坐,目光穿过雕花窗棂,静静观赏着窗外人来人往的繁华景象。
心中一片平和,仿佛外界的纷扰都与他无关。
他暗自思量,若能长久栖身于此,该是多么惬意。
倘若还能有幸得遇如林嫣然那般温婉绝色的佳人相伴左右,那简直是人间至乐,快活赛神仙。
然而,现实却总不尽如人意。
裴清深知,在这个风雨飘摇的世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需谨慎再三。
若是真的放纵自己沉溺于这片刻的欢愉,万一哪天战火烧到了这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想到此处,裴清轻轻叹了口气,将思绪拉回现实。
他身上肩负着太多的责任与使命,容不得他半分懈怠与贪恋。
随着两国烽火逐渐逼近这座孤城,裴清深知自己恐怕会成为刀下第一个亡魂。
在这乱世之中,乾国欲除之而后快之人,除了那高高在上的女帝许时薇,便数他这裴飞虎之子最为显眼。
“妈的!”
裴清心中暗骂一声,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的笑意,“树欲静而风不止,这不正是我此刻境遇的真实写照吗?”
夜色悄然降临,裴清没有再如往常般挑灯夜战,而是选择早早躺下,合上疲惫的双眼。
明日,还是趁早启程为好。
否则,日复一日,时光便在无尽的旅途中悄然流逝,岂不白白辜负了这乱世中的每一寸光阴?
裴清正于冬临城看着风景,筹划着下一步的棋局。
而在那金碧辉煌的皇宫深处,许时薇却是夜不能寐,食不知味。
虽说先前那用“诡谲”之法灭了杨宏远满门的幕后黑手,已证实非乾国之人所为,这让许时薇心中的大石暂得落地,稍感宽慰。
然而,前线战事告急,一封封加急战报如雪片般飞来,无一不诉说着庆国军队节节败退,乾国铁骑步步紧逼,蚕食疆土的惨状。
许时薇的心,似被烈火煎熬,焦虑与恐惧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束缚。
祖辈父辈浴血奋战得来的江山社稷,难道真要在她这代手中风雨飘摇,乃至倾覆?
念及此,她的心被无尽的悲哀与责任感撕扯,只觉前路茫茫,步履维艰。
月华如练,静谧的殿内,许时薇终是打破了长久以来的沉寂,她的目光悠悠转向一侧侍立的霁月,声音里蕴含着难以言喻的苍凉与哀愁:
“月儿,备纸笔吧。”
“遵命,陛下。”
霁月心中虽满是疑惑,却不敢多问,她与许时薇一样,都是这命运洪流中无力挣扎的浮萍,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守候在这位孤寂君主身旁。
不多时,霁月轻步移至御案前,小心翼翼地将一方洁白无瑕的细麻布铺展开来,那布面平整光滑,仿佛能映照出人心中最细腻的情绪。
随后,她亲自执起墨砚,缓缓研磨,墨香渐渐弥漫,与这清冷的气氛融为一体。
每一个动作,霁月都做得细致入微,生怕一丝声响惊扰了许时薇那似乎已飘远的心绪。
在这无声的陪伴中,时间仿佛凝固,只留下墨香与夜色交织,共绘一幅静谧而哀婉的画卷。
待诸事齐备,霁月以一种近乎虔诚的姿态,将那支以狼毫精心制成的毛笔,轻轻置于许时薇的手边,动作中带着不容忽视的敬意。
“陛下。”
霁月以柔和而清晰的声音,轻轻唤醒了沉浸在思绪海洋中的许时薇。
许时薇微微颔首,仿佛从遥远的梦境中归来,眼眸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她望向霁月,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无需白布,换上御用锦缎,朕,欲亲笔拟下旨意!”
霁月闻言,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涟漪,瞬间明白了许时薇心中所谋之大计。
从许时薇那凝重而坚决的神情中,她能预感,这即将颁布的旨意,绝非寻常之令。
于是,霁月迅速行动起来,从侧案上取来一卷空白的黄色圣旨,那圣旨质地华贵,乃是皇家御用之物,她小心翼翼地将其铺展在许时薇面前的御桌之上,整个动作流畅而又不失庄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