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罢了,罢了,船到桥头自然直,我们启程的日子定在明日,至于明日的忧虑,且待明日再愁吧。”
裴清的话语里透着几分释然,却似并未能拂去周遭的沉闷。
那两人依旧低垂着头,沉默如同夜色一般,将他们的心声深深掩埋,对裴清的言辞未置一词。
裴清的目光在他们身上徘徊,无奈与关切交织,最终只能化作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回荡在这静谧的空间里。
他不再言语,仿佛所有的劝慰都已苍白无力。
时光在静默中缓缓流淌,直到一个亲卫的身影悄然踏入,打破了这份凝固的宁静。
他步伐沉稳,面向裴清及另外两人,禀报道:
“少爷,关于那位林姑娘的背景,我们已着手探查了一番。”
此言甫落,三人视线不谋而合,齐刷刷地聚焦在那名亲卫身上,仿佛整个世界在这一刹那,都将所有的关注凝聚于同一处。
裴清启唇,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向那亲卫询问:
“可有探得什么消息?”
亲卫抬眼望向裴清,眼神中满是敬意,缓缓言道:
“少爷,林姑娘自京城蒙您搭救之后,便随一支商队辗转至此冬令城,这段时间,她隐姓埋名,女扮男装,在一家酒楼中谋得端茶递水的活计,直至今日,方知晓少将军的到来。”
裴清闻言,身形再次凝固,宛如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定住。
他心中勾勒的林嫣然形象,本是安然居于冬临城的一隅,享受着应有的宁静与安好。
然而,亲卫的话语如同冬日里的一盆冷水,浇灭了他所有的美好幻想。
从亲卫的字里行间,裴清敏锐地捕捉到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林嫣然的日子,远非他所想象的那样顺遂。
她甚至无法坦然展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女儿家的柔弱与温婉,只能深藏于厚重的伪装之下。
“明白了,你先退下。”裴清轻轻抬手,对亲卫示意,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沉重。
“是,大人!”亲卫恭敬地行了一礼,随后悄然退出了房间,脚步声在门外渐行渐远,直至完全消失。
“你们也暂且离开吧,让我独自静思。”
裴清转而向屋内的其他人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请求与决断。
他需要一点时间,去整理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去构思一个能够为她遮风挡雨的计划。
随着门扉轻轻合上,屋内归于一片沉寂,只留下裴清一人,与心中翻涌的思绪为伴。
待那亲卫悄然退出房门之后,裴清的目光转向裴景同与杨成,言语间流露出一丝难以决断的踌躇。
他内心深处,实则渴望林嫣然能伴其左右,共赴风雨。
然而,眼下的局势犹如迷雾重重,错综复杂,令他心绪难安,徘徊不定。
裴清的心,乱得如同秋日里纷飞的落叶,无处安放,亦不知该何去何从。
“遵命!”
裴景同与杨成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随即二人缓缓退出房间,只留下一室静谧与裴清的沉思。
待门扉轻合,室内仅余裴清一人,他再度踱步至窗边,缓缓落座。
窗外,古朴街道上行人如织,热闹非凡,却似乎与他此刻的心境格格不入。裴清的目光穿透了熙攘的人群,投向更远的地方,那里藏着他对未来的不确定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期盼。
与此同时,正如那位忠诚的亲卫所言,林嫣然在匆匆告别裴清所在的酒肆之后,步伐急促地遁入了一条幽深而寂寥的小巷。
巷内昏暗,空无一人,仿佛专为隐秘行事而设。
这一举动,对她而言,似乎已成了一种难以言说的习惯。
在狭窄的空间内,她轻车熟路地褪去身上繁复的裙裳,转而披上了一袭简洁的男子装束。
这一变换,不仅是对外表的掩饰,更是心灵深处某种渴望自由的释放。
片刻之后,小巷的另一端,缓缓步出一位面容清癯、气质温文尔雅的青年男子。
他的举手投足间,尽显从容与洒脱,任谁也难以想象,就在不久前,这位青年还拥有着足以令世间万物失色的绝美容颜——这便是林嫣然,以男装示人的她,仿佛脱胎换骨,化身为一位翩翩公子。
然而,在她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却藏着一抹难以掩饰的哀愁与悲戚,如同秋日里最后一片落叶,带着对过往的无限眷恋与对未来的不确定。
她的心中,暗自忧虑着裴清是否愿意伸出援手,这份忐忑,如同暗夜中的微光,摇曳而微弱,却又执着地照亮着她前行的道路。
她心中盘桓着跟随裴清的念头,其一,自是出于对他救命之恩的深切感念,渴望以实际行动回馈那份不可磨灭的恩情。
其二,她亦怀揣着逃离此地,重拾真我的深切渴望。
身为女子,却日复一日地在酒楼中扮演着男性的角色,作为一名不起眼的小伙计,默默承受着顾客们的无端挑剔与苛责,这份苦楚与压抑,对她而言,无疑是灵魂深处的煎熬。
此刻,她的心唯愿紧紧追随裴清的身影,哪怕最终的归宿是长伴这位救命恩人左右,直至生命的尽头,她也甘之如饴,无怨无悔。
至于裴清,他自个儿也不清楚,究竟已在窗边静坐了多久,思绪仿佛随着窗外轻轻摇曳的东风,漫无目的地飘荡着。
“娘的,这光阴怎地如此匆匆,转眼天际已泛起鱼肚白?”
裴清自椅上霍然起身,慵懒地舒展着筋骨,一股倦意尚未完全褪去。
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迈向床边,心中暗自思量,这一千多号兄弟,皆是他的心腹手足,无论他何时起身,他们都会耐心守候。既然如此,何不先让疲惫的身心寻得片刻安宁?
念及此处,裴清索性宽衣解带,径直躺倒在床铺之上,任由困倦如潮水般将他淹没,缓缓沉入了梦乡的温柔乡。
直至午后时分,阳光斜洒进屋内,裴清才悠悠转醒,从床上缓缓坐起。他踱步至窗边,凝视着那高悬于蔚蓝苍穹之上的炽热金轮,心中莫名生出几分恍惚。
这一觉,竟是如此漫长而又惬意,仿佛能将连日来的奔波与劳碌一并带走。
裴清深吸一口窗外透入的清新空气,心中暗自打算,接下来的日子,还需得更加打起精神,方能在这乱世之中,带领兄弟们闯出一番天地。
裴清本无心踏上前往郓城的仕途,对启程的时间,无论是晨光初破还是日已三竿,皆抱持着一份超然的淡漠。
正当他悠然自得之时,房门缓缓开启,映入眼帘的是裴景同与杨成早已守候在门外的身影。
然而,这份意料之中的会面,却因一个不速之客的到来而添了几分意外。
冬临城的城主郝康宁,竟也谦卑地立于二人之旁,静待裴清的出现。
门扉轻响的那一刻,郝康宁毫不犹豫地跪伏于地,双手前伸,语态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敬意:
“少将军,早安!”
裴清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讶异。
在这个时代,人们竟也流行以“早安”互致问候吗?
这份突如其来的现代感,让他的心湖泛起了微澜,却也迅速归于平静。
昔日,黄巢等人向自己投来赞许的大拇指之时,他已倍感意外。
未曾想,今日在这冬临城内,竟又巧遇郝康宁,后者亲切地向他道早安,这份礼遇再次令他心生诧异。
他连忙伸手,将郝康宁扶起,笑道:
“早安!早安,郝城主真是客气了,无须如此多礼!”
郝康宁被裴清扶起后,依旧低着头,态度恭敬:
“少将军,微臣已命人备好酒菜,恳请少将军赏光,与微臣共进午餐。”
裴清闻言,微微一笑:“郝城主盛情难却,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裴清轻轻颔首,心中并无急迫之感,与郝康宁共赴一顿宴席,再辞别这银装素裹的冬临城,亦不失为一桩雅事。
“少将军肯屈尊相伴,实乃在下荣幸之至。”
郝康宁闻得裴清应允,面上不由自主地绽放出由衷的喜悦之光。
于他而言,裴清的身份尊贵非凡,既是大庆护国将军府的年轻少将,亦是当今女帝的未来夫婿,这份荣耀与权势,足以令任何人心生敬畏。
若能借此机会博得裴清的青睐,自己的仕途无疑将如虎添翼,前程似锦,不可估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