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她死于世人眼中。
连着几日,她频繁出门,早出晚归,一走便是一整日。
每每晚归之时,皆一脸倦容、疲惫,回屋倒头便睡,肚子也不再向往常一样隆起,渐渐消了下去。
少年仍旧早出晚归,没有时间注意她,也疏忽她的转变,逐渐渐行渐远。
两人见面的次数少了,长时间同不到一处,久而久之,人也疏远了许多,关系好像渐渐淡了。
没过多久,她主动找上了少年,说了些很有深意的话,那些朝夕相处,好似全都消失不见了,从前的形影不离,也成了黄粱美梦。
她们的关系,也渐渐从若即若离,走到了转瞬即逝,从前的温情,一点点被时间带走。
“贺岁倾,我要嫁人了。”
她认真道 脸上没有什么情绪。
“……”
少年没有开口,静静的听着她说,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指尖狠嵌进了皮肉,却也不及此刻万分之一的疼。
“前些天,有一户大户人家,赎了我的身。”
“极为长久,何妈妈当即同意,明日便走。”
她说得坦然,脸上还带着笑。
“这段时日,谢谢你。”
“这是先前的赎金。”
她自顾自的说着,从衣袖里取出了钱,递到了少年手中,肌肤相交、指尖相触,还残留着余温。
“带着孩子不方便,所以我擅作主张,打了。”
周遭静得可怕,还伴有一阵急促的喘息声,没一会儿,便停了。
她将一旁的小桶拿了上来,递给了满脸震惊的少年,里面装着未来得及成型的孩子,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我知道,你心里有孩子,不好受,这些便算做是补偿吧。”
她又取了一笔钱,放进少年的手里,想握紧,可却怎么也握不住。
银钱滑落下来,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声音,敲击着两人心中最柔软的地方,将两人刺得血肉模糊。
“你,还年轻,孩子,总会有的。”
她满不在意道,连看也没看一眼,便起身离开了。
少年在屋外独自待了一会儿,安静得可怕,从始至终,什么也没有说。
院落里寒风凛冽,少年也没进去,一个人蹲在角落里,浑身颤得厉害。
他一夜没睡,在屋外吹了一晚的风,天一亮,便离开了,再没有回来过。
她也一夜未眠,呆呆的看着窗口,脸上苍白得可怕,一滴泪无声的落下,藏进了厚实的棉被里。
她一动不动,躺了一整日。
天边余晖倾洒,阿婆只身前来探望她,给她送了些吃食。
她没什么反应,失神的看着窗外,一整天,都没见少年的踪影,他们好像,就此断了联……
夜里,她缓了缓身子,什么也没有吃,起来收拾东西。
前两日,找了马夫雇了马车,天一亮,她便离开了。
她哪也没去,回了楼里,交代了何妈妈一些事,便收拾东西离开了。
马车里,她无比的轻松,她知道,这一次,她没有做错,只是有些难过。
她不后悔做这些,也不后悔离开少年,只是,忽然有些迷茫,有些惆怅。
她不知道去哪,去做什么,只是想离这里远些,离他远些……
她坐着马车,一个人走了很远,远到,没有人能找得到她。
她消失了很久,一直杳无音讯,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再得到她的消息时,已经是一年以后了。
她嫁去了大户人家家里,做了府里少爷的姨太,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日子很清闲。
她与府少爷成婚两月有余,夫妻俩感情极好,一直形影不离,没多久便有了孩子。
肚子一天天大起,再有一月便要生了,府少爷高兴极了,整日寸步不离守着她。
日子越发的接近,府里早早的请了产婆,一大家子人守着她,她身边再没少过人。
半年前,她生了,是个儿子,一家人高兴坏了。
没多久,她难产伤了身子,过了世,留下一个可怜的孩子,府少爷视如珍宝。
没多久,她的尸身便下了葬,葬进了府少爷家祖坟,少有人祭拜。
她与何妈妈一直有书信往来,一开始也只有何妈妈知道她的事,大官久不见她,来楼里闹了一场,何妈妈无奈,只能道出了实情。
当日,楼里人多,一开口,她的简讯便传开了。
她曾经红极一时,认识她的人也不少,自此,她的故事越传越远,传遍了大街小巷,不少人为她感到惋惜。
她的事情,就此告了一段落,可她的一生,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那个苟延残喘的妇人,死在了世人的口中,那个阳光明媚的姑娘,活在了世间的某一角落。
新的人生,新的开始,不一样的她,与身边不一样的人。
她变了很多,不再喜怒无常,年轻气盛,也成熟稳重了许多,身上再看不见一点从前的模样。
她收起思绪,回溯到了另一段过往,那是一个很平凡的故事,没有太多人,也没有发生太多事,一切都很平静、美好。
在那些早出晚归的日子里,她为自己谋得了一丝契机,做了件匪夷所思的事儿,改变了她乏味的一生。
那几日,她一直游荡在大街上,见人就下跪、磕头,她祈求贵人给她赎身。
她知道很难,可她想试试,饶是当牛做马,她也在所不惜。
其实离开少年做工的宅院,她便已经想好要离开了,所以那段日子,她悄声弥补着少年,事无巨细,事事周到,一心都在少年身上。
可能不算太好,可她尽了全力,付出了所有,她竭尽所能的对他好,只是想还了那些日子,少年照顾她的恩情。
也在为孩子那件事,做铺垫,心怀愧疚,刻意弥补。
只要孩子活着,他们之间,便会一直有牵绊,会牵扯不断。
少年太过心善,因为孩子,一直包容她、照拂她,可她受不起这份好,也不愿一直拖着他。
她知道,少年拿不出钱来给她赎身,赎金是向那群纨绔子弟借的。
他那般努力,日日早出晚归,从不停歇,也是为了还钱,为了补贴家里,为了她的身体。
她看着他早出晚归、饱经风霜,看着他劳苦奔波,风吹日晒,看着他心力交瘁、身心力竭,看着他伤痕累累、遍体鳞伤……
倘若不是因为她,他根本不必如此,她不想拖累他,也不想用孩子捆住他。
以他的学识,随便做点什么,即便钱少,也能养活自己,无须再没日没夜、早出晚归。
她连着跪了几日,所遇之人皆是一些冷眼旁观之人,可她仍旧不死心,连着来了半月,次次失望而归。
再后来,她便不再抱有希冀,听天由命,人也越发的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