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小满盈夏
小满迎夏,万物渐丰盈,空气湿润草木盛。
李承胤一袭华服,站在御书房外,目光透过雨幕,静静地望着檐下那如珠帘般滴落的雨珠。雨滴落下,在地面溅起小小的水花。
“旻王殿下,陛下请您进去。” 御前太监总管敬阳公公,躬着身子,脸上带着恭敬的神情,轻声说道。
李承胤听闻,微微颔首,修长的手指轻轻整了整衣冠。书房内,明仁帝正伏案专注地批阅奏折,手中的朱笔在纸张上留下一道道醒目的痕迹。见他进来,明仁帝缓缓放下朱笔,抬起头来,目光中带着几分深意。
“胤儿,塘平府的案子,你怎么看?” 明仁帝的声音低沉,在安静的书房内回荡。
李承胤闻言,心中微微一凛,下意识地抿了抿嘴唇,红润的嘴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缓缓抬起眼眸,清冽平静的眼眸中闪过一丝疑惑,一时之间,实在猜不透父皇这突然的询问究竟是何意。
“但说无妨,朕亦想听听你的见解。” 明仁帝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语气中多了几分温和。
“儿臣以为,此案尚有蹊跷。”李承胤微微颔首,稍作沉吟,缓缓启唇,“蒋德泉区区一个知府,如何有胆贪墨五十万两白银?其背后定有更为庞大的势力。”
明仁帝听闻,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对李承胤的分析颇为认可。他抬手,从案头拿起一封密折,示意敬阳公公拿给李承胤,沉声道:“你且看看这个。”
李承胤接过密折,打开,随着目光的移动,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蒋德泉在狱中供出,他所贪墨的银两,竟有半数都流向了京城。而接收这些银两的,正是沛南蒋氏一族,如今的顺国公府 —— 蒋惠妃的母家,也是泰王李承坤的外祖家。
“父皇......” 李承胤抬起头,欲言又止。牵扯到皇室宗亲,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朝堂的动荡,此事难办至极。
“朕知道你心中所想。” 明仁帝轻轻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抹疲惫与无奈之色,“承坤是你的兄长,蒋氏亦是朕的岳家。但正因如此,这桩案子才更要彻查到底,给天下黎庶一个交代。胤儿,你可愿为父皇分忧解难?若此事能妥善解决,你前往岭西便又多了一层助力,朝中也不会再有人横加阻拦。”
李承胤跪地叩首:“儿臣定当竭尽全力,还天下一个公道。”
户部前任尚书沦为替罪羔羊,塘平府的蒋德泉亦不过是被弃之如敝履的无用棋子。如今,所有线索皆指向蒋氏主家,可朝堂之上,众人皆心照不宣,无人胆敢轻易提及李承坤是否卷入其中,哪怕只是一丝猜测,也似禁忌般深埋心底 。
顺意候在殿外,见李承胤的身影出现,急忙趋步向前,稳稳撑起一把油纸伞,伞面漆黑如墨,在细密雨幕的映衬下,格外惹眼。
李承胤踏入伞下,宽大的袖口顺势垂下,不着痕迹地掩住了他指尖狠狠刺入掌心的动作。
蒋氏与李承坤的所作所为,简直愚蠢至极,令人不齿。这桩贪墨大案,破绽处处,但凡稍有心思之人,都能窥出端倪。可世事偏如此荒唐,偏偏李承坤,是明仁帝的长子,是个男子,外祖更是顺国公,朝堂之上的大臣们一门心思拥护李承坤那个庸碌之辈。不管自己如何殚精竭虑、奋力拼搏,在这与生俱来的性别优势面前,竟似永远难以企及。
李承胤的后背早已被汗水湿透,与雨水交织在一起。顺意紧紧跟着他,快步穿过长长的宫道。然而,就在拐角处,他们被人拦住了去路。
“四弟这是要去哪?”李承坤倚在朱红的宫墙上,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听说父皇又交代事务给你了?”
他刚刚踏出钟粹宫的大门,蒋德泉的事情败露了,顺国公一脸正气凛然,言辞激烈地一口咬定此事与自己毫无瓜葛。另一边,蒋惠妃更是心急如焚,冒着雨,毅然决然地跪倒在养心殿门前,不停地叩头请罪。苦苦哀求明仁帝能够高抬贵手、网开一面,相信蒋德泉贪墨之事绝非顺国公府所为。
李承胤缓缓抬起头,冷静且锐利地迎上李承坤的目光。李承坤生得五官端正,本有一副好皮囊,然而平日里怠于学业,疏于骑射,资质平平,又从不勤于锻炼,面庞上的肌肉略显松弛,整个人的姿态透着一股散漫劲儿,毫无精气神可言。
“二哥。” 李承胤朝他行了个礼,不卑不亢,冷静至极:“臣弟尚有公务缠身,先行告退。”
“走这么急做什么?” 李承坤伸出手臂,蛮横地拦住他的去路,脸上挂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可那笑意中却隐隐透着威胁的意味,“听闻你在查办户部的案子?需不需要二哥帮你一把?毕竟......” 他猛地向前凑近一步,压低声音,在李承胤耳畔低语,“有些事,知晓得太多,对你可没什么益处。”
李承胤心底暗自冷哼一声,面上却静如平湖,波澜不惊,语气平和:“多谢二哥关心,臣弟心中有数。”
不打自招的蠢货,该不该说是蒋惠妃将人养的像个坏心眼子的白痴,还妄想有朝一日能坐上龙椅,若是真让他得逞,那李氏江山怕是要毁于一旦。
离开皇宫后,李承胤径直回到旻王府。他当即命人暗中严密监视顺国公府的一举一动,自己抽空去了趟大理寺,准备亲自提审蒋德泉。
御书房内,明仁帝手握着朱笔,陷入沉思。突然,他叩了两下御案,动作很轻,刹那间,一个黑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飘然出现在他面前,单膝跪地,身姿矫健而神秘。
“你去跟着胤儿,护他周全。”
“段无叶遵命。” 那黑色身影低声应道,声音低沉而冰冷。言罢,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眼前,只留下一片寂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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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身体有了负担,渐渐有些吃不消,在雅学晕倒过一回后被沈师万分紧张地给送回了家中,后来就连旻王殿下都差人带着礼品上门探望,面子可太大了,云雾被吓得不轻,自己怎敢劳烦殿下有心挂念。他赶紧叫奚昀去回礼,请人家吃饭。
京都宅院里议论纷纷,奚府两耳紧闭自动屏蔽了,什么都听不到。
“那雅学可是旻王殿下提出来的,沈师年事已高,就留下云师这么一个衣钵传人,旻王殿下能不看重吗?雅学的前身就是绣学,如今虽说多了调香、识医药、通乐理等诸多课程,但还是学刺绣的孩子居多。”
“真是让人好生羡慕,人家有自己的一番事业,夫君对他不加管束,任其自在。再瞧瞧咱们,每日困于宅中,操持着琐碎杂务,打理名下那几间商铺,日子过得平淡无奇,着实乏味。”
“他夫君是朝廷新贵,上个月御史台查办的那起陂坝案子,牵扯出一串官员,他就参与了陂坝的设计,虽只是个小小的修撰,可是有着锦绣前程呢。你家那位,能比吗?
“我家那位……唉……”
奚昀得知云雾在自己没顾着的时候晕倒了,脚下一软,险些踉跄摔倒,匆匆赶回府中后,他眼眶泛红,两眼泪汪汪,满脸自责地跪倒在床边。云雾半坐着,看到他这副模样还得哄他,伸手揽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的胸口,跟他说话。
云雾轻轻抚摸着奚昀的头,觉得相公夸张了,他就起身时太急眼前一黑,气血有些不足而已。可奚昀不依不饶,瞒着他亲自提着礼品登门拜访沈芍与李承胤,将夫郎如今身体的不便细细道来,反复恳请,为云雾请了好几个月的长假。
云雾知道此事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也没怪奚昀自作主张。夜幕低垂,奚昀轻轻将云雾拥入怀中,两人依偎在床上,细细算着日子。六七个月,待今年冬月之时,便能将他的身子彻底调养好。
云雾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浅笑,但还是轻声嗔怪道:“相公,你实在是太过忧心了,我这不是安然无恙嘛。”
奚昀神情郑重,紧紧握住云雾的手,说道:“那可不行,万一哪天你有个闪失,身边又无人照应,如何是好?我绝不能让你再出任何意外。”
小满一过就是端午,端午一过就是芒种,芒种再一过,天气愈发炎热,可就正式入夏了,到了夏天,云雾的身子肯定更吃不消。
奚昀轻轻摸着云雾软乎乎的腰腹。不行,他要再去找个经验丰富的嬷嬷来照顾夫郎起居。
小满时节万物滋长,奚昀将夫郎养的好,肚子日渐盈润了起来,清瘦的面庞也挂上了些许肉肉,整个人看起来更加柔和了。
“若是出门走动,一定要带上小意,他机敏聪慧,做事我放心。” 奚昀又不放心地叮嘱道。
云雾看着如此紧张自己的相公,哭笑不得,只好点头答应:“知道了,你别太紧张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