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宁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眼尾泛起猩红,“祖母待我很好,若不是她,我恐难在王府里立足。若没有唐氏,我也无法成为众人瞩目的和硕郡主,更不必说是利用这尊贵的身份保护阿姐,断了与楚家的孽缘。
那些暗夜里淌过的血,总要有人蘸着月光写明白。不为沉冤得雪,只为让九泉之下的孤魂,知晓这世间还有人记得她们掌心的温度。”
月寻眸光忽如寒潭坠入星子,漾起一瞬即逝的涟漪。他想起那年被啸元帝带进九重宫墙内,自己攥着半截断戟,对着中天冷月暗暗立下的铮铮誓言,此生若为情丝所困,便教这七尺之躯化作荒冢枯骨,也要让那些屈死的英魂洗脱掉“妖民”的恶名。
誓言如赤金烙铁横亘心脉,经年累月灼出焦痕。每至夜深人静,他仍能听见梦里传来亲人的惨叫声,指节扣紧剑柄时泛起青白寒光。
没想到,竟在这荼蘼香浸的庭院里,撞见另一簇将熄未熄的火种。
原来这世间真有人如他这般,甘愿以心头血饲养往事的磷火,只为照亮黄泉路上那些不肯散去的魂灵。
陛下差遣他调查墨温宁的身份,墨温宁并非大宗皇室血脉的真相恐怕是瞒不住多久了。
墨云稷望着她眼尾洇开的红痕,督促她好好练功,又教了她一套功法,这才趁着夜色正浓,飞身离开王府。
太妃的薨逝宛如一阵疾风,卷走了笼罩在王府上空的阴霾与晦气。
陛下虽因战氏一族之事,龙颜大怒,迁怒于宝贤王,然而念及太妃往昔的情分,到底还是网开一面,保留了前几日才赐予宝贤王的实职,给足了体面。
温宁每日除了勤练武艺,只要一得空,便会前往怡园探望阿姐。
楚慕白也仿佛转了性子,一连数月都忙在户部,如今升了职,算是齐王面前的红人了,倒也未再对怡园和时家生出是非。
只是,这看似风平浪静的表象之下,实则暗流涌动。
墨云稷的人在调查时擒获一名可疑之人,细细审问之下,得知这探子乃是蔚澜放所派。在探子身上还搜到一封密信,直指温宁并非唐氏之后,还牵出一桩更为可疑之事。
在唐氏蒙难之前,曾有一伙神秘的人牙贩子,于唐氏出事之地徘徊数日之久,其行踪诡秘,惹人生疑。
这伙人与大宗国寻常的人牙子截然不同。在大宗国,普通的人牙交易尚需遵循朝廷批文,在相对合理的范围内交易成年奴隶。
然而,这伙人牙贩子却专为皇亲国戚效力,他们所经营的“生意”极为特殊,只提供年岁极小的婴孩。这些无辜的幼童,被他们当作门阀暗中培植死士与暗桩的“原材料”,从此陷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然而,时光匆匆,那伙恶贯满盈的人牙子,终究难逃命运的制裁,如今已大多命丧黄泉,即便侥幸存活,也都变得疯疯癫癫,曾经的关键线索,就这样戛然而止,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掐断。
可这封密信所指,却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墨云稷的心中激起了层层怀疑的涟漪。
回想起卷宗上描绘的情景,唐氏尸体被发现时的惨状,墨云稷的眉头紧紧皱起,眼神中满是悲愤与疑惑。
那尸体已有明显的分娩迹象,而周围那些被刻意抹去的痕迹,分明是人力所为,绝非如传言那般是野兽的杰作。
那个本该降临人世的孩子,如今不知去向,生死未卜,可奇怪的是,似乎所有人都对这个问题视而不见。
当年,那么多人都信誓旦旦地想要查清唐氏惨死的真相,可最后却都如退潮的海水一般,悄无声息地退去,不了了之。这背后之人的势力,由此可见一斑,简直手眼通天,让人不寒而栗。
就连身为夫君的宝贤王,也渐渐丧失了继续调查的耐心和勇气,选择了沉默。
墨云稷暗中查阅当年卷宗时,心中就涌起一股强烈的直觉。或许残杀唐氏之人并非一伙人所为,而是两伙,甚至更多人参与其中。这背后的阴谋,远比想象中更加错综复杂。
惊雷一直如影随形地跟随在墨云稷身侧,他表面上沉默寡言,实则暗中一直在紧锣密鼓地调查燕池灭国一案。
近日,他终于得到了新的线索,神色匆匆地赶来见墨云稷。
惊雷的双手微微颤抖着,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缓缓打开,里面露出半片甲胄军的剑刃。眼神中满是凝重与愤怒,声音低沉而有力:“主子,我在当年唐家二爷剿匪的惨战之地,找到了这半片剑刃。我怀疑,唐家二爷很可能并非死于剿匪,而是被陛下密令诛杀的。”
惊雷将半片刀刃呈上,目光紧紧盯着墨云稷的神色,犹豫了一下,还是鼓起勇气问道:“主子,如今陛下已经对您起了疑心,您还要继续为她隐瞒身世吗?此事一旦败露,后果不堪设想啊!”
墨云稷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铁,他紧紧握住那半片刀刃。眼神中闪过一丝痛苦与挣扎,但很快,那丝挣扎便被坚定所取代。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她、不能死。”
这短短几个字,透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惊雷神色坚毅地点了点头,他早已在心底立下誓言,此生愿为墨云稷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对于墨云稷下达的每一道命令,他都会去执行,绝无半点违逆。
墨云稷也绝非那等坐以待毙之人,他乔装成月寻的模样,悄然潜入酒肆,与九婴宗宗主秘密会面,将当下棘手的状况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对方。
宗主负手而立,身姿挺拔如松。白发间斜簪着一枚青玉簪,那簪子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她周身晕染出一层温润的光晕。
“啸元帝如今已对你心生疑虑,你须得抢在禄北候之前,将温宁并非唐氏之女这一真相告知陛下。”宗主的声音低沉而稳重,目光里透着不容忽视的威严。
墨云稷眉头紧锁,面露担忧之色:“可如此一来,温宁必然会陷入危险之境。”
宗主沉吟片刻,目光深邃而悠远,似是在权衡着其中的利弊。“那便寻个恰当的时机,将她送来九婴山。有我坐镇于此,谅那昏庸无道的狗皇帝,也不敢贸然出兵,将战火引至这九婴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