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浦,字霭云,出生在夏去秋来时,九月初一。
据资料记载,江云浦出生时没有啼哭,是被老人认为不详的征兆。定北侯夫妇并不信这些,反而因为传闻,而更加怜惜这个儿子。
他很早就能下地走路,说话,性子却似冰块般,不愿跟人亲近。
然而定北侯夫妇总是对外称,他其实是个嘴硬心软的家伙。
江云浦的模样长得俊俏,时常能得那些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欢心。
可他却偏偏对那个叫虞烛明的着了迷。
冬日宴初见后,江云浦回去曾对定北侯说:“虞家的小妹真可爱,爹爹可以想办法让我多见见她吗?”
这是定北侯记忆里,江云浦为数不多的请求。
可他跟虞成济的关系太过复杂,明面上他们是朋友,可背地里呢?江元嘉并不愿江云浦真的跟虞烛明扯上什么关系。
只是那天仍不忍打破他的期待,违心地对他说了声好。
江云浦也许以为后来江元嘉早早带他上战场是为了锻炼他,实则正是为了让他远离虞烛明。
却不曾想,孤独放大了江云浦心里的思念,到后来,再见虞烛明一面已经变成了江云浦内心的执念。
在玉永抗灾时见了她,却不敢将自己汹涌的情绪表达出来,江云浦只是旁观着虞烛明的起居。
有时江云浦会觉得自己是个犯罪的苗子,他被虞烛明救下康复后,并没有立刻离开玉永,而是在那儿呆了一个月。
名义上继续查案,其实他每天都会去虞烛明的必经之路上,看她今天买了什么菜,看她今天心情怎么样。
勾卞也陪着他,就这样也喜欢上了虞烛明。
江云浦却明白自己的立场很难再跟虞烛明有交集,于是在离开玉永时,他也决定斩断情丝。
他是个文武双全的人,至少江良光和魏帝都是这样觉得的,因此不敢重用他,更不敢明目张胆地加害于他。
于是在江云浦鞍前马后地为大魏的未来斩草除根时,魏帝和江良光也在密谋着怎么把江云浦斩草除根。
弘能很早前见过他,当时就预言他会被最深信的人伤害。
可江云浦年少轻狂,他偏不信命,尤其是弘能看上去就是个……骗子。江云浦说,他身边的人都是真心待他。
于是有了后来魏帝下毒,江良光收割他兵权的事情。
江林志有没有在这趟浑水江云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眼瞎之后,他甚至也不想练武,每日只想在王府里发呆,反正坐着一天也会过去,躺着一天也会过去。
有时他也会想到弘能,他恨当时为什么没问清楚,之后该怎么办。
然后又想到了虞烛明。
想到她可能还在玉永,可能这辈子就真的没机会再见。
江云浦又默默习起武来。
他其实并不像虞烛明看到的那样,瞎了之后就不思进取。相反,他身残志坚,志坚的理由也只有一个,虞烛明,他要再见一次虞烛明。
本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等很久,却没想到老天从未放下手里的红线,再次牵起二人的缘分,让他们成为了所谓势力之争的“弃子”。
那时已经没人知道他曾喜欢过虞烛明了,哪怕勾卞也不知道,因为江云浦当时偷窥虞烛明的生活时,对勾卞用的借口是:他怀疑虞烛明独居在这里很可疑,才这样跟着的。
天知道他听见圣旨时,有多么感动。
那天在房间里喜极而泣,他只恨自己那时候瞎了。
又怕太过积极吓到虞烛明,重逢才用了那样的法子,要抓明巡,顺便把她抓了。
给她解开手铐的那一刻,江云浦是在忍耐自己想握住她的手的冲动。
往后的日子,他有在尽力保护她,也看见虞烛明在一点点成长。权势总是要拿捏在自己手里才舒服的,江云浦从那时候明白了这个道理。
那么就以她为中心好了。
江云浦的日子,从此之后,只有“有虞烛明在身边”,和“没虞烛明在身边”的两种情况。
又因着虞烛明还有着要报国的拳拳之心,江云浦就随着她一起学了很多用权之术。
久而久之,竟也能察言观色,于不动声色间运筹帷幄。
他和霁光,本来就是互相促进,共同成长的呀。
*
虞烛明的出生其实是一个意外。
白柳竹和虞成济本就是婚前偷吃了禁果,当然也没想过一击就中,足月生下了虞淮,硬说是不足月。
可等到虞烛明出生时,却是真的不足月。
白柳竹好动,怀着孩子时也不闲着,那日嫌坐着太无聊,怀着七个月大的肚子,白柳竹也要去马场跑跑。
大肚子挡住了白柳竹的视线,她平日功夫再怎么好,也把握不住胯下的马了。于是喜提被马抛了出去,当场早产,诞下虞烛明。
白柳竹从此发誓,再也不怀孩子了!
由于早产,虽然大夫没说虞烛明身体哪儿有缺陷,但家里就是一直宠着虞烛明,生怕她哪天不小心摔着了,磕着了。
虞烛明是个在祝福和爱里长大的孩子,如果没有后面的变故,她会一直那样单纯下去。
三岁会用算盘,被时人称为神童,五岁会背诗,会在白府的学堂里,学着大人模样,背着手教训那些比她大的,但是不好好学习的家伙们。
勾卞和余光也在其中。
却在九岁永远失去了父亲,在这个本该单纯的年纪看遍了世间纷扰。
其实虞烛明从理性来说,她太能理解为什么虞成怀入主首辅府后,一直刁难他们兄妹了。
因为虞弘承就是偏爱虞成济,什么好处都不会想着虞成怀。
如果虞成济不死,虞弘承也许都想不起来虞成怀也是他儿子。然生死有报,上天因果自有轮回,他日虞弘承不管不顾,今日虞成怀对亲生父亲痛下杀手。
如何能说这不是报应呢。
在泥潭里挣扎了五年,虞弘承也没帮过他们兄妹。
终于在十四岁那年离开京城,虞烛明却发现外面的人比虞成怀更可怕。
人心是个无边的黑洞,贪婪,吝啬,是充斥其中的罪恶。
还记得江云浦吗?其实是记得的,虞烛明一直对这个年少有为的大哥哥心存敬畏。
可她也有着跟江云浦一样的想法,想着这辈子已经这样落幕了,也许就再难见他一面了。
其实在定和十四年救下江云浦时,虞烛明是想问他,能不能带她走的。
可她要以什么身份自居呢,是妹妹,还是……未婚妻?虞烛明被自己的想法吓到。照料病中的他,看着江云浦的睡颜,虞烛明最终没问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