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官对她提出的建议来了兴致,又抬眼多瞧了几眼面前的女子,这群白丁中还藏着这样有胆略有头脑的人着实有些令人意外。
这个女子看起来与他人并无不同,脏兮兮的衣着,脸上不知沾上了什么土,糊了一片,即便如此,可被那双眼晴盯着,竟莫名的让人觉得信服。
巡官答应采纳她的建议,期间她可以协助官员处理灾民之事,前提是,如若此事成不了便要治她扰乱秩序冲撞朝廷官员的罪。
许烟雨应下了。她不是祁城的人,只是如今进出祁城困难,她若要出去就必须借助巡官的帮助。而此时,她却不能先提及此事,她必须要将灾民一事办妥,有了功劳,她才能有更多把握可以离开祁城。
只是顾音的病再拖不得了,按理来说朝廷派人赈济百姓不可能不派医官随行,即便各地各城受灾百姓众多医官人手不够,可过了这么久,再怎么也不会一个医官都派不过来。
她趁着这个机会与巡官提了此事,巡官似是也未想到这里并未派医官诊治,略皱了皱眉。
一旁的官员见此立马向前想喝退许烟雨,他没想到许烟雨居然会突然提起医官的事,心中一阵慌乱,“你这无知刁民,还敢瞪鼻子上脸!”
官员如此激烈的反应,明眼人都能看的出端倪,巡官面上有些愠色,他瞪了一眼旁边还想说些什么的官员发出了警告。
官员有些心虚,立马唧了声。
许烟雨一时了然于心,却并未多说些什么。如今她提及此事,巡官必定会查及,只要医官事情得以解决,其余的她也并不是十分在意。
她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过客,也没有那翻云覆雨的本事,他们的朝中官员之事也自不是她一个弱女子能决定的。
而她也不过顾好自身,尽自己的绵薄之力替周遭的受难的百姓减少些苦痛换来一时的安宁罢了。
医官很快便被派遣了过来,虽人数不多且只有四名但也可解眼下的燃眉之急了。
她请医官看过顾音的病,问题不大,只是以她的身子却不能在如今恶劣的环境下再呆下去,否则病只能如此拖着无法痊愈。
医官拿了一点药交予了她让她煎好每日三次喂顾音服下,药都是一些下等劣次的,疗效自然也不会有多大,可如今却也是极好了。
服了几日的药,顾音的病好转了些,精神也没以往那般差了,偶尔也能大半日的清醒着与她说些话。
这几日,对于管辖灾民的事宜也在按部就班的进行着,或是每个人都迫切想要活下去,这事却比她想象中的要顺利。
偶尔也会有几个人闹事不服,闹事的大多是那些健壮一些的男子,他们曾借着自己的身体优势挤兑那些力量不如他们的老弱妇孺,一天甚至连续领上几碗粥几个馒头而不给她们有丝毫领上的机会。
他们倒是每日吃的饱了,面色都红润了许多,而那些无力抗争的依旧在死亡中挣扎最后变成街头那横死的尸骨。
如今整改了秩序,每人只能领一碗粥一日总共两次且不能冒领复领,这般,他们自是不满怨恨的。
不过即便他们如何蹦跶,事宜还是按照计划走了下去,虽先前来赈济的官员对她多有颇词平日里也时不时冷嘲热讽的刁难她,但对于这事他倒也还算尽心。
想来是那巡官与他说了些什么,他便也清楚此事若办不好他干的那些事儿也无法就这般轻轻松松的过去。
至于他干的事,她因时常给来诊治的医官帮忙曾无意中听到他们提起过。大概觉得她不会乱说,而他们也憋了许久想找个人抱怨倾诉一番,于是便与她说了一嘴。
虽并未大致详细说,但她也听了个大概。这些医官之所以迟迟未来诊治灾民,是因为那管辖赈灾事宜的官员利用职权将他们送去了城中富人的府上为他们看病医治从而获得几倍银钱牟取私利。
各城各地懂些医术的大多被朝廷暂时征收去给各地受灾的百姓诊治,因而如今城中的有钱人即便是有钱也请不到医师。
而朝中被派来赈灾的官员有些便抓住了这一点将医官私自送去给那些富贵人家诊治来获取利益。医官们人微言轻,即便有些不愿也是敢怒不敢言,朝中官员关系牵扯颇深,盘根错节,而他们一介平民也无可奈何。
比起有钱人家的小病小闹又时常有上等汤药进补,这里却时时刻刻面临的是死亡的威胁,而那官员却未留下一个来与城中百姓医治。
祁城的王上是个难得清明的君王,这次祁城经久灾旱,祁城王上为此焦头烂额殚精竭虑做了许多应对解决策略,如若此事捅到王上那里被王上知晓了,只怕他们也断然没有什么好下场。
对于安顿灾民一事许烟雨办的不错,城中这些日子再无人因无法受领粥饭饿死,城中的秩序也好了许多,也再无人敢公然抢夺粥饭殴打他人。
城中的一些妇孺也时常会和她一起帮助来诊治的医官照顾病人安顿其他伤患,目前的情形却比以往好了许多。
巡官再次来巡查时,周围的百姓正秩序井然的排队领着粥饭,比起前些日子吵嚷混乱的现场,如今却是令人惊奇的另一番光景。
巡官很满意,唤来了许烟雨说不会治她的罪,许烟雨便趁机提起了送她们出城的事。
巡官略思索了一番,许是她们并非是城中之人又或是怕她知道的太多哪天说了些不该说的话留下来终是个祸害,巡官答应送她们离开。
离开之事有了着落,她便也暂且舒了口气。离开那日,她向医官要了一些可入药的素馨花。
素馨花通体雪白,盛开时花朵密密麻麻缀满枝头,且有清淡香气,令人神清气爽,精力充沛。
可用于煎水或泡茶,能舒解贫血之症行气止痛。她将身上剩下的一点方糖和着素馨花泡上了一壶茶,只是这也委实算不上一壶茶了,没有壶子没有茶料,只能算得上加了花和些许糖的清水。
她不会别的,也没有再拿得出手的可以帮助城中百姓舒解这场苦难的东西,那么这壶茶便也只是她最后的心意。
她将茶水一碗一碗的递给旁边因天灾历经苦痛沧桑的百姓,希望这碗微不足道加了糖的茶水能让他们得到那么一丝的安宁慰籍。
就如这纯白坚韧的素馨花那般,是她对他们的祝福,即便这祝福微乎其微。
巡官派人送她们离开,桑吉无父无母,年岁又小,她便将她一同带离了祁城。
望着早已一片荒芜的祁城境内,她有时也在想,若是她也有金手指,也有能改天换地的能力,她便要让这祁城下上一场大雨。
只是即便她是穿越人士,有着不同古人的先进思维,可是古人的智慧又真的会比一个现代人差吗?而在这天灾面前,若没有这呼风唤雨的能力,剩下的便也只是无能为力罢了。
车轱在转动着,前方的景物逐渐变得熟悉清晰,那依稀未变的城楼出现在眼前。
赶车的车夫拉住了牵绳,口中“吁”了一声,跑车的马便稳当的停了下来,朝阳城到了。
她轻轻推了推一旁睡的正香的丫头,浅笑了一声,“桑吉,回家了。”
桑吉迷迷糊糊的揉了揉眼睛,随后又一咕碌的爬了起来,伸出一个头往窗外看了许久。
“这.....便是姑娘的家么?桑吉.....真的可以同姑娘一起回去吗?”小姑娘的语气怯怯的带着试探。
许烟雨揉了揉小姑娘的头,柔声笑了笑,“自然带你一同回去。”这个丫头啊,还是这样怯生生的,平日里也乖巧懂事的要紧不愿给她添一点麻烦,她知道她怕她会抛弃她。
她很心疼这个小姑娘,所以对她也多是呵护照顾,只是她这般,她却更加小心翼翼地讨好于她,就连称呼也是叫她姑娘而不唤她姐姐。
小姑娘的心思总是敏感脆弱,尤其她曾流浪过一段时日,所以对于这有些不太真切的好,她总是患得患失,害怕哪一日会失去。
而她所能做的,便也只是给予她庇护关心,至于其他的便慢慢来吧。
顾音率先下了马车,将车上的东西拿了下来,“别磨磨唧唧了!赶紧拿东西!”
桑吉一听,立马摇摇晃晃的将车上的东西一点点拿了下去,生怕惹了顾音不开心。
许烟雨叹了一口气,看来对桑吉她还要花上好一段时间。
将马车上的东西悉数拿全,他们便进了城。
她看向前方似乎依旧如常提着包袱的顾音,心中有些愧疚,顾音跟着她吃了许多苦,虽然后来日子好了些,她的身子也慢慢养了回来,可那病根却始终落下了。
“师傅,我来拿吧。”她快步赶上了顾音,一把将她提着的包袱拿了过来。
顾音一脸狐疑地瞅了一眼旁边殷勤的女子,“你搞啥?你这样我害怕。”
呃............
进了城,许烟雨一眼便看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楣楣!”
女子回过了身,依旧是那日她送她离开时的那身浅蓝色的男装,干净俊俏的要紧。
“烟雨。”
许烟雨将所有的东西塞进了女子的怀里,又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我回来了。”
“前几日你传书回来说你要回来时,我便想着你大概今日便到了,烟雨,你能回来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