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宁公主吓得差点儿叫出声,强烈的失重感让她紧紧地抱住誉王,害怕得不敢睁开眼睛。
人人都说誉王才智过人,而且善于谋略。
她原本以为誉王这一次出城,定然做了万全的准备。
谁知誉王竟然带着她跳崖。
誉王看着她白皙的脸越发苍白,浑身不住地发抖:“后悔了?”
广宁公主想问:后悔有用吗?
后悔没有用。
因为她从一开始便没得选。
“母后曾经教诲皇子皇女,无论什么事儿,一旦做了选择,便不要因着结果不如自己的心意而感到后悔。毕竟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与其去后悔,倒不如另寻一个转机。”广宁公主太怕死了,却不能表露出来,她强作镇定地说道:“我相信王爷能够带我全身而退。”
誉王嗤笑一声,不信她不后悔。
这个女人最贪生怕死。
她一个不受宠的公主,不过是掌权者手里谋取利益的工具,在深宫里活得还不如一个得势的阉人体面。
如今和亲大周,她的身上背负了两国交好的使命,他受到了掣肘,不能随便杀了她。
而她心里很清楚这一点,与其在北齐等待着不可预知的命运,还不如讨好他,在他的手里谋得一条活路。
所以她掩护他出城,就此站在北齐帝的对立面。
她若是留在北齐,等待她的只有一条死路。
广宁公主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将全部赌注压在他的身上。
誉王不再理会广宁公主,盯着下方长在山壁上的一棵崖柏,碗口粗的树干斜着往外生长,能够承受他们的重量。
他一手抱着广宁公主落在树干上,一手拽住悬在一旁的麻绳稳住身形。
这棵树距离山道只有一丈高。
他一跃而下,刚一落地,便将广宁公主推开。
广宁公主“啊”了一声,双腿发软地摔倒在地上,尖锐的石子划破她的掌心,疼得她倒吸一口冷气。
可她完全顾不上疼痛,而是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发现他们身处在一条狭窄的山道。
她抬头往上看,山道距离山顶不过几丈高。
果然,誉王是做了准备的。
他们暂时安全了。
广宁公主松了一口气,正要问誉王接下来的打算,便见他肩胛骨中了一箭,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王爷——”
广宁公主慌忙爬起来,想去检查他的伤口。
誉王避开她的手,摘下一片叶子吹奏暗号,却不见接应他的人出现。
他冷声道:“走。”
赵颐在信里说皇家暗卫封锁城门,为的是将他们俩一网打尽。
虽然赵颐昨日杀鸡儆猴,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安全了。
他不喜欢坐以待毙,更喜欢掌握主动权。
所以在得知广宁公主今日要来山神庙祭祀山神的消息,他便安排了下属来山神庙探路,绘了图纸给他。
他计划了一条逃跑的路线,吩咐下属埋伏在山神庙附近,在仪式举行到一半的时候,便朝轿子射箭。为了做戏做得逼真,他嘱咐下属不必对他手下留情。
只有他拿自己做诱饵,才能将躲在暗处埋伏他的暗卫给引出来。
他从来不敢小觑了皇家暗卫的势力。
接应他的人不在这儿,恐怕是被皇家暗卫发现了。
他们将暗卫给引开了吧?
想到这里,誉王不再逗留:“跟上。”
广宁公主担心誉王的伤,又见他面色沉凝,似有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一般,慌忙跟着他下山,来到了一处废弃的矿洞。
这个矿洞大约有些年份,四周长满了葱葱郁郁的草木,将矿洞给遮蔽了起来,十分隐秘。
矿洞黑魆魆的,伸手不见五指,广宁公主走进来,便觉得阴气森森。
突然间,她听见洞里传来轻微的吱吱声,似有什么扑棱着翅膀从她头顶飞过去。
广宁公主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害怕地抓住誉王的袖子。
誉王倒是顾不上她,寻了一个空地坐下来,从袖袋里掏出一颗夜明珠,随手搁在一旁的石头上,微弱的荧光照亮了山洞。
“帮我把箭拔出来。”
广宁公主愣住了,呆呆地看着他的伤口,鲜血还在往外流淌,看起来触目惊心。
她从未给人处理过伤口。
此刻要帮誉王拔箭,她有些无从下手。
誉王久未等到广宁公主的动静,拔出靴子里的匕首,准备给她割开他的衣料,方便她拔箭:“这点小事你都做不好,我留你在身边有何用……唔……”
广宁公主在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慌手慌脚地把箭拔出来。
鲜血喷在广宁公主的脸上,她吓了一大跳,连忙把箭扔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掏出帕子按住誉王的伤口,颤声说道:“药。”
她怕誉王把她给抛下,便硬着头皮,一鼓作气地拔了箭。
誉王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静默了片刻,把递出去的匕首收了回来,掏出一个瓷瓶递给她。
广宁公主连忙将金疮药撒在伤口上,鲜血慢慢止住了。
她抬眸看向誉王,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色苍白如纸,豆大滴的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
这么深的伤口,必定是钻心的疼,而他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更别说疼出声儿来。
他不仅对旁人手段残忍,对他自己也极为心狠。
这一点,她早就知道了。
广宁公主迟疑了一下,双手搭在他的腰带上。
誉王陡然睁开眼,目光幽沉地看向她。
广宁公主心口一跳,眼睛低垂,避开誉王的眼睛:“我……我给你脱了衣裳,方便包扎。”
誉王闭上眼睛。
默许了。
广宁公主手指发抖地解开他的腰带,再将他的衣服一层层剥下去,露出他精壮的胸膛。
她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饶是她再畏惧誉王,两只耳朵却止不住的发烫。
广宁公主微微抿唇,压下心底翻涌而出的羞怯,背对着誉王脱下自己身上的外衫给他包扎。
誉王盯着她红得似要滴血的耳珠看了好一会儿,目光微微移动,却见她细长的眉毛紧拧着,也不知是嫌给他处理伤口太过麻烦,还是因着他袒露的胸膛而感到难为情。
她手上的动作,倒是极轻。
广宁公主给他包扎好了,准备给他整理衣裳。
誉王说:“我自己来。”
广宁公主担惊受怕了一整日,又跟着誉王走了很长的一段山路,她的身体早已疲惫不堪。
她就地坐下,抬手准备擦一擦额角的细汗,便见自己的双手沾满了黏腻的鲜血,隐约可见手心的擦伤。她定定地盯着手指,莫名地说了一句话。
“王爷,皇兄可以护我出城,也可以让我假死脱身,今后隐姓埋名,过着安稳的日子。”
誉王手指一顿,抬眸看向她。
她恰好在此时侧脸看过来。
两个人的视线交汇,他顿时明白了她要表达的意思——他不是她唯一的选择。
可她却义无反顾地选择了他。
并且不后悔。
*
而另一边,赵颐藏在商队出了城,快马加鞭地朝都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