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郡。
徒门渡。
黄河水滔滔,唯平徒门原。
开封西北二十里外,自河南道往并州道走,
徒门渡是必经之路,自此过黄河,途径邯郸郡,再进入长平、上党,最后过楼烦关,就到塞外北疆了。
圣武二年,五月十八日,
黄道吉日,宜大军开拔、出征、纳妾、打桩。
徒门渡的官道上,有一支的庞大的队伍,一路旗帜连绵,蜿蜒无尽。
随着各类旌旗的视角,一路向后,几十里官道,人头层层叠叠,
马车、牛车,兵卒、仆从、农夫,应有尽有,
前部队伍已经抵达徒门渡,后军还没出开封城。
这次迁徙雁门郡的楚民,其规模之庞大,远远超过周云的预计,
一开始,只以为是上官氏的几万族人,加上罪女、罪囚,不超过六万吧。
可没想到很多河南商户、流民,他们自发的跟着队伍北迁。
这导致队伍庞大了起来,随之而来的后勤工作也极速提升。
刘庶跟后营的旅官面对如此巨量的事务,顾此失彼,狼狈不堪。
最终,迁徙一事,在赵王周云的主持下,拖延了一旬左右,于五月十八,正式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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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军营地,辕门之上。
雄壮的兵卒执战戟,目光警惕,巡视四方。
某一刻,有位马脸恶汉,眼神不由自主的望向辕门之下。
一支精锐队伍出来了,玄文大纛,战旗连绵。
数百铁甲骑兵开道,后方跟着一辆华贵的马车,
巨大的车轴噶几噶几,随着大军前进。
马脸恶汉定眼一看,才发现是大楚赵王的蛟车。
望了望那王侯仪仗,镂空的落地雕兽大窗黑檀木王车,他不禁跟同伴自嘲的笑了笑。
那眼神仿佛在说,下辈子,还是做女人吧。
黑色檀木,六蛟盘车,内中宽一丈,长丈五,
卧榻为桑锦,侧方有长桌,一切用度应有尽有,都是王侯专属。
可如此豪华车驾,跪坐在内的上官家主,
却是脸色孤冷,仿佛高不可攀的神女,郁郁寡欢。
宫里患难丫鬟香儿竟然活着,她进后来,不禁皱眉看了两眼,不敢多言。
她头颅低垂,小心的给上官贵妃端上一盘马乳葡萄。
物以稀为贵,马乳葡萄出自西域,全程冰镇运输,一般人家,连买的机会都没有,乃是奢侈之物。
上官若雪带着婴儿肥的脸上毫无表情,她木讷的伸手,淡然的吃着。
忽然,她大眼一凝,发现远方,一支特殊的骑兵,迎面而来。
这些骑兵明显身形较小,奔腾中还带着娇喝,显然都是女卒,前方该是李娘子的亲卫。
打头的那个,端庄大气,英武锐利,横枪踏马。
正是武川镇大当家,周云的正妻。
上官家是降将,上官若雪自然不敢对付大娘子,
她自顾自的低眉吃果,不想计较过去的事,但也不想跟她多言。
只是怕什么,来什么。
马蹄溅土,战马健硕,李娘子跨下的红马,显然不是凡品。
“屏退左右,本当家有话跟你说。”
马车卧榻,上官若雪愣愣的看了一眼李娘子,
随后挥挥手,队伍停下了,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后,古道旁,方圆十丈之内,
只有镂空雕兽窗外的李娘子,跟镂空窗内的上官家主。
长风习习,开封古道,落树成阴。
李娘子扶鞍跨马,看着上官若雪不禁有些入神了。
冷眼冰霜,热眼俏丽,珠圆玉润,明眸似雪,真是个俏美人!
良久后,兴许是发现对方眼神有些躲闪了,她才哼了一声,开口道。
“把你的令牌,拿来给本将看看。”
什么意思?赵王不在,要夺令牌?
檀木王车里,上官若雪水灵的大眼,不禁闪过寒意。
可她只是淡淡一笑,随后从腰间拿出一块不大的黄铜山河令。
李娘子说要,她又反抗不了,还不如给来得痛快。
但令上官若雪奇怪的是,李娘子只是拿在手里把玩,随后又丢回给了上官家主。
“这块令牌的底部,有山川凹齿,跟武川镇的虎符是一样的。”
“本将如此说了,上官家主应该知道它的份量吧。”
调动兵马?竟然可以调动兵马?
闻言,上官若雪婴儿肥的脸上闪过异色。
她将令牌放平,果然,山河雕文下,是毫无规律的犬牙交错。
她过去以为是装饰,没想到,竟然是虎符。
看来她的小玩伴周云,还是那个梧桐树下的哥们,对她是一片真心。
马车前,李娘子拉过了上官若雪的手,亲昵的抚摸那娇嫩的肌肤。
茂密的树叶间,偶尔漏过阳光,洒在马车前的两位丽人手上,
虽然都是美人,但一只手颜色略深,手掌还有茧,远远不如对方的羊脂玉手。
“本将其实很羡慕你,有危险了,他就让你走,有好处了,该给你的一样不少。”
“相公那块令牌,在一个重要的人身上。你份量很重,真的很重,最近你对他冷淡,他其实很难受。”
王车里,上官若雪的美眸怔怔的望着李娘子,
某一刻,她抿嘴后,疑惑的道。
“大娘子为何要对我说这些,让我触怒赵王,不是对你更有利?”
战马之上,李娘子笑了,笑的轻蔑。
她贴过来,伸手抚摸上官若雪的脸颊,带着狠厉道。
“相公喜欢你,所以本娘子也喜欢你,懂了吗?”
“至于威胁本将,贞妹妹都不敢,何况是你。”
“我与相公同生死,你先自行上路吧!”
开封古道,马蹄雷动,女卒娇喝而过。
赵王马车内,上官若雪呆愣了,
她紧紧的抓着令牌,回味刚才的感觉,她竟然被李娘子……无法启齿。
杂乱的脚步声中,上官氏的族兵很快簇拥了过来,
几个辈份高的询问,是不是被威胁了,是不是受委屈了等等。
丫鬟香儿倒是没理这些,她上车后,疑惑的望着娘子军队伍,直到对方消失,才回头嬉笑道。
“没想到李娘子这么喜欢你,那家主岂不是一点事没有。”
“哼哼……”马车里,上官若雪嗤之一笑,幽幽的道。
“人家警告我们呢。周云的王令在李信那里,叫我们别痴心妄想。”
“乖乖的,她就容下我们。以后不准读唇语,小心读多了,把你命送掉。”
“哦……”丫鬟香儿被主家呵斥,委屈的低着头,
她趁家主不注意,想伸手吃马乳葡萄,可又不敢。
下一刻,马车过木桥时,上官若雪拿了一些放在她手掌里。
后者俏皮一笑,一脸享受的吃起来,就像吃仙丹一样。
也许马乳葡萄的滋味并没有那么绝妙,但想到这一颗就是半石粮食,那味道完全上了数个级别。
只是吃了两颗后,丫鬟惊讶的望着上官家主,疑惑道。
“家主,咱们是被威胁了,你为何还如此开心?”
“本小姐有开心吗?你哪只眼睛看见了?”玄文卧榻上,婴儿肥的上官若雪,习惯性的刁蛮回应道。
“看,看,这不就跟那春天的猫一样。”
王车里,响起了香儿的惨叫,上官若雪狠狠的拧了她几把。
靠着卧榻,上官家主水灵灵的大眼,白了丫鬟香儿后,冷哼道。
“把这盘马乳葡萄,叫人盖好,你拿去牛村大营,给赵王吃。”
闻言,丫鬟眼眸不禁闪过哀伤,她脊背有些发凉,
家主想她死,也不用这样啊,这明摆着一去不回。
丫鬟香儿有些为难,她撒娇的道。
“小……小姐吃剩的,这个,有点过分吧!后面冰车有好的。”
“叫你去你就去!磨磨唧唧,再啰嗦换了你。”
马车上,丫鬟端着食盒,跟几个上官家护卫面面相觑,不禁有害怕。
上官家主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一会对赵王冷如冰霜,一会又是刁蛮骄横。
“记得帮本小姐带句话,就说若雪在雁门郡等他,若雪会一直等,直到他来。”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