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 章 何恽献策,王浚兵临建业城。
龙骧将军王浚闻周浚板桥得胜,不由抚须大笑:“板桥被周浚所得,如此东吴防线已出现缺口,东吴门户大开,此正是我等趁机建功立业之际。”立即集结水师顺长江东下,直扑扬州核心区域,一路浩浩荡荡,气势如虹。
“报!”
王浚东进扬州旋即被周浚密探探得。
本都是同为晋军效力朝廷,然各路兵马如今虽被武帝传诏,要待江汉肃清共进建业,却各个心怀必得首功之志,故在心中多有防范,不仅仅防范吴军,也防自家人。
正是如此,当别驾何恽得悉王浚东来之时,不由眉头紧锁,浑身一颤:“王浚想抢占首功。”
不错,心思缜密的何恽,如何能嗅不到王浚心思,他又如何能忍?
必然不能忍!
他看向周浚大帐,不由赶紧趋步向前。
军帐之中,周浚正对着江防图出神。
地图上,代表王浚水师的朱砂箭头已划过夏口,距建业不过五日航程。
";明公愁王龙骧抢功?";
何恽直截了当,看门见山,直指要害。
这位年过四旬的谋士虽生得瘦削,平时眼角细纹里总蓄着三分笑意,此刻却目光如炬。
周浚也不由一颤,用手轻轻敲击着地图:";朝廷命王安东节度诸军,我等岂能...";
";岂能坐视首功旁落?";何恽突然提高声调,";吴将首级尚悬辕门,建业守军闻风丧胆。此时若取快船顺流夜袭,不等王龙骧楼船抵达,吴都已在掌中!";
帐外忽然传来战马嘶鸣。周浚掀帘望去,晨雾中隐约可见缴获的吴军艨艟正在装运粮草,船头";吴";字旗被晋军士卒扯下,随意丢进江中。
";王安东那里...";周浚攥紧帘布,粗粝的麻布摩擦着掌心旧茧:“只怕不会允准!”
何恽近前两步,压低声音:";下官愿亲往江北大营游说。若王浑执意要等王浚,我等便说建业吴军诈降,请其速来受降——此乃阳谋,由不得他不心动。";
江风穿帐而过,吹得地图哗啦作响。周浚注视着朱砂箭头指向的";建业";二字,终于重重点头。
两日后,历阳渡口,王浑大营。
安东将军王浑放下密报,鎏金错银的甲胄在晨光中明灭不定。案前跪着的何恽额角沁汗,仍挺直脊背道:";周使君已控板桥要冲,吴都西门守备不足三千。将军若此时渡江...";
";陛下明诏:诸军不得擅过江北!";王浑突然拍案,震得笔架上三支紫毫齐齐颤动。这位五十六岁的宿将生就张赤红面庞,此刻更涨得如同醉酒:";更何况王浚小儿的水师,本该受本将节度!";
何恽膝行半步,袖中暗藏的吴军布防图滑落半幅:";将军请看,这是从吴将尸身搜出的城防图。若待王龙骧十万水师齐聚,建业破城之功...";
";放肆!";王浑一脚踢翻檀木凭几,镶玉蹀躞带撞出脆响。帐外侍卫闻声按刀,却见主簿陈默匆匆捧卷进来:";禀将军!王龙骧信使到!";
何恽不由一惊:“难道王浚兵伐扬州已禀安东将军?”
正欲发问,却是见王浑阅罢信函,勃然大怒:“陛下有诏,诸位将军皆受某家节制,今王浚兵指扬州,某家邀他前来商议,不想他却以“风利不得泊,只好改日受教罢。”来搪塞某家!”
何恽不由背出冷汗:“看来王浚已兵扑建业了。”
他转头王浑,而此时的王浑却是怒极反笑,蓦然抓起案头青铜虎符掷向江图:";好个';风利不泊';!传令各营,没有本将手令,片板不得南渡!";
原先想好的接收东吴降将之词,此时却是不合时宜了。
何恽无奈,只得在王浑咆哮声里离了大营....
而芜湖段江面上,王浚正立于五层楼船舰首,江风鼓荡着他猩红披风。身后两百艘艨艟连樯接舷,帆索在风中绷成满弓。
";将军,王浑又派快船来催,直让将军去他营中议事。";副将唐彬递上第三封令箭。王浚看也不看,信手抛入江中。浪花吞没漆金的箭翎时,他想起离益州那日,陛下亲赐的九斿节在锦江边猎猎作响。
此刻,王浚眼中,只有建业城!
";报——前方发现吴军斗舰!";了望塔传来急呼。王浚按剑大笑:";来得正好!传令:蒙冲舰突前,拍竿准备!";
江雾散处,五十艘吴军走舸仓皇列阵。
游击将军张象立在旗舰上,忽见晋船阵中升起七丈楼船,船楼两侧伸出数十根裹铁巨木——正是专破吴舰的";拍竿";。
";放!";晋军令旗劈落。裹着铁锥的拍竿如巨蟒甩尾,最近那艘吴舰桅杆应声折断。张象踉跄扶住船舷,眼睁睁看着晋军艨艟借拍竿回弹之力,又逼近十丈。
";将军...晋人用的是诸葛丞相的连舫之法...";副将话音未落,三艘晋舰已用铁索连环逼近。张象仰头望着遮天蔽日的";王";字帅旗,见浚军甚盛,旌旗蔽空,舳舻盈江,不由得魂凄魄散,慌忙请降。
";降...我们降...";
请降之时,张象喉头突然泛起腥甜。
二月廿八,未时三刻。
建业城内,吴主孙皓一脸惊恐之色跌坐在昭明宫阶前,手中金卮泼湿了孔雀纹锦袍。阶下跪着的太史令颤声禀报:";星象...紫微侵太微,王气尽归洛阳...";
";报——!";禁军统领闯宫高呼,";晋将王浚已破张象水军,楼船距石头城不足二十里!";
孙皓突然暴起,将金卮砸向蟠龙柱:";张象误我!不是说王浚周浚在江北互咬吗?!";鎏金酒器在柱上撞出凹痕,残余的琥珀酒液顺着龙目蜿蜒而下,恍如血泪。
此刻的建业城头,最后三百吴军正手忙脚乱地搬运火油。忽然有人指向江面:";那是什么?";
但见长江下游,无数黑帆刺破雨云。最前的楼船甲板上,王浚手搭凉棚眺望城堞,对身旁唐彬笑道:";听闻孙皓备下铁索横江?可惜他忘了,当年西陵峡的铁锥,本将是用竹筏扫清的。";
江风骤紧,吹散他后半句低语:";至于王元子(王浑)...待本将进了台城,且看他如何向陛下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