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刘晚阳挎着扬波,耷拉着肩,懒洋洋地走出了明月楼的驻地。
他没有回济民草庐的驻地,而是在煌天城里闲逛了起来。
煌天城里这几天都不算很太平。
接连有高手在夜间的煌天过招的事情已经在煌天坊间传开,这对于煌天这个承平日久的城市来说,确实是有些罕见。
毕竟,这里可是太纯府总部所在,有着诸多高手坐镇,已经有太久的时间没有过人敢在煌天擅自交手。
然而这些日子不仅有高手交手,甚至还有一次就发生在太纯府不远处,据说是太纯府正卿曹听澜曹大人被袭击了,那一夜好多人被惊醒,有的人还声称看到了那传说中的破邪龙牙从天而降。
如果说高手交手还可以理解成是因为太纯论武招来了太多的高手,他们互相看不顺眼,所以夜里进行了一番友好的切磋交流的话,那曹听澜的遇袭就让人不得不怀疑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有的说是曹听澜狗贼徇私舞弊,贪赃枉法,所以被正义之士寻上门;也有人说是曹听澜曹大人刚直不阿,秉公执法,让一些受了罚的平妖士心有不忿,所以才行此卑鄙之举;也有人说是那曹听澜沽名钓誉,故意行此一举,为的就是自抬身价……
众说纷纭,人心惶惶。
刘晚阳坐在拥挤肮脏,空气混浊,名为涕泗轩的小酒馆里,一边慢条斯理地喝着酒,一边听着酒馆中的许多闲话,不禁笑意更甚。
这些闲话可未必就是平台老百姓的空想,其中有多少人推波助澜,有多少人等着看曹听澜垮台,都是很值得玩味的一件事情。
不过那些朝堂上的权力之争刘晚阳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倒是一些烦人的俗务,也不知道太纯府的那些大人们是怎么受得了的。
刘晚阳将一壶浊酒慢慢饮尽,身边的酒客却是换了一茬又一茬,他连一盘花生米都还没有吃完。
最终,跑堂的有些看不下去了,站在刘晚阳身边,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我说客官您这花生米吃得,要是当种子种下去了,可说不定都能结出第二盘第三盘来了。”
跑堂的一句话引得哄堂大笑,一个个市井之间闲得无事的汉子,纷纷拿起刘晚阳打趣来,尤其是刘晚阳生得细皮嫩肉,面容又颇为清秀,更是让刘晚阳身边坐着的汉子手脚有些不规矩起来。
刘晚阳微微挑眉,看了那跑堂的一眼,旋即一笑,左手反手解下了挎着的扬波,往桌上一拍。
“哟,小哥你搁这吓唬谁呢?”跑堂的冷哼了一声,有些不屑,这个酒馆里,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他没见过,还怕了你这样一个娘娘腔不成?
“我的意思是,我拿这口剑,当在你们这,换些酒钱。”刘晚阳将扬波微微拔出鞘了几分,湛蓝的剑身,流光溢彩,一见便知不是俗物。
“哟,小哥,您眼力劲好,我们这的酒,是顶好的。”跑堂的立时笑逐颜开,“不是我吹嘘,整个煌天,也就咱们家的酒有劲,其他家的酒都是清汤寡水的。我看您这剑不错,饶你三坛,再送你一坛,吃个亏,就当是交给朋友……”
“哦,我这口剑就值这么多钱啊?”刘晚阳扬眉,一脸震惊。
跑堂的一愣,刚准备改口,刘晚阳就把扬波递了过去:“也罢,那就这样吧。”
跑堂的立时又笑了起来,急忙拿着剑去了后厨,交给掌柜的看。
“掌柜的,不知道是哪家富豪公子,瞎了眼,这样一口好剑,我拿四坛酒就换回来了。”跑堂的急匆匆地走到了掌柜的中年男人身前,将那口剑递向掌柜的,“这口剑品相……”
掌柜的愣愣地看着那口剑,猛地一个哆嗦,一巴掌狠狠地抽在了跑堂的脸上,咬牙切齿道:“你是猪油蒙了心吗,这种剑你敢收?他娘的,这种剑你有命收没命要啊!”
跑堂的本来被掌柜的一巴掌抽得晕乎乎的,听了后半句话,顿时一个哆嗦,他又低头看了看手里那口剑,苦着脸说道:“掌柜的,这口剑……”
“这他娘的是扬波!”掌柜的将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他娘的,二十多年都没有见过这口剑了,现在突然露面,是想要老子的命不成?”
掌柜的说着顿了顿:“你先把剑送回去,酒照送上,稍后请那位刘公子去里间,我在那里候着。”
“要不我们……”跑堂的抬手抹了抹脖子。
“杀杀杀,你是不是脑子就只知道杀?”掌柜的肺都要气炸了,又是一巴掌拍在了跑堂的后脑勺上,姓刘的找上门来了,能没个提防吗?更何况,光天化日,那个刘晚阳又是一招能够胜青年十人的人物,他们凭什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刘晚阳?
跑堂的有些委屈地应了一声,急忙按照掌柜的吩咐去办事了。
“怎么回事?”厨房里走出了一名中年富态妇人,一身沾染着油污的粗布衣物,满脸的风霜皱纹,一看就是被生活压迫得不轻。
“哎,我猜就是前几天那回事。”掌柜的叹了一口气,“那个姓姚的让我们去找他,我们没去,他自己离开了,就干脆让刘晚阳来找我们了。”
“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藏在这里的?”妇人有些愕然。
“刘晚阳他爹跟我们掐了那么多年,多少有些了解吧。”掌柜的扶额,“还好当年有那个怪物惹恼了姓刘的,不然今天刘晚阳来找我们,恐怕就是提着剑杀过来的了。”
妇人笑了笑,说道:“我去应付他吧。”
掌柜的摇了摇头:“还是我去吧,你随时做好准备,如果姓刘的来者不善,你们就赶快走,此地据点不要也就罢了。”
妇人轻轻应了一声,抬手理了理掌柜的鬓角,叹了一口气:“你的鬓角也见白了啊。”
掌柜的默然不语,转身去往了里间。
里间是掌柜的专门用来招待贵客的地方,墙壁不再是外面大堂那般粗陋的,没有经过任何修饰的泥土坯子强,而是打点得干干净净,极其平滑,壁面上挂着不少名家字画,任何一幅都价值不菲。
室内的桌上有一只三足小鼎,冒出袅袅青烟,散发着淡淡芬芳。
掌柜的进屋坐定,过了片刻,刘晚阳便挎着扬波迈入了里间。
刘晚阳进屋便在门口向着掌柜的抱拳说道:“晚辈刘晚阳,见过前辈。”
掌柜的哪敢托大,急忙起身抱拳还礼,道:“您客气了。”
刘晚阳笑了笑,也不等掌柜的请他落座,便自顾自地坐了下来,微微笑道:“先礼后兵,这礼也到了,所以接下来该是兵了,不知道前辈做好准备了没有?”
掌柜的苦笑:“不知刘公子要如何一个兵法?如果是要见个生死,老朽不才,这条烂命,也还是能陪刘公子玩个尽兴的。”
“哎,掌柜的言重了。”刘晚阳摆手,“毕竟掌柜的也知道掌柜的是条烂命,那就算掌柜的交了这条烂命,我也不会尽兴……”
掌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起来,已经做好了动手的准备,刘晚阳却继续说道:“所以掌柜的放心,我对你的命没兴趣。”
掌柜的却并没有因此放松警惕,刘晚阳他爹就是出了名的无耻万端,谁知道这个刘晚阳有没有跟他爹学到几分?
“我来就一件事。”刘晚阳轻轻敲了敲桌子,“姚阡陌让你们去找他,你们没去,现在他离开煌天了,那我就只好代替他来找你们,也算是他言必信,行必果吧。”
掌柜的神色这才舒缓了一些,只要不是因为他爹跟瀛洲台的恩怨,那就一切都好说。
“是实在没有找到机会。”掌柜的说道,“收到消息后,我们就几次试图接近姚公子,但是都因为有太纯府的人从中作梗,我们怕影响到姚公子,所以只能作罢。后来姚公子离开煌天,也没跟我们打声招呼,我们也不知道原来是刘公子接手了姚公子的事情,所以才未曾去找刘公子。”
“嗯,我知道了,你们的辛苦我理解了。”刘晚阳点了点头,“所以接下来,该进入正题了,毕竟我今天来找你们,不是听你们的理由的。”
“那个人我们已经处理掉了。”掌柜的面不改色地说道,“他未经我们许可,擅自行事,犯了大忌,险些为我们招惹上天大的麻烦,留不得。”
“你的意思是,你把他处理掉,就可以忽略我了吗?”刘晚阳微微一笑,他解下了扬波,往桌上一拍,推向了掌柜的,“那不如我用这口剑来买消息,你觉得如何呢?”
掌柜的默然不语。
刘晚阳倒是不着急,他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你有半个时辰的时间慢慢考虑,半个时辰之后,我会回来的,希望到时候,你给我的答复,可以让你对我给你的结局满意。”
掌柜的眼中杀意凛然。
“别动杀机。”向外走去的刘晚阳停下了脚步,他回头微微一笑,“我可没说要杀了你,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