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晚阳离开了小酒馆,没有带上他的扬波。
他又在市井里转了转,不过没有走太远。
毕竟只有半个时辰,能够走多远?
刘晚阳在一处首饰摊前停下了脚步,他拿起了一支点缀着振翅蝴蝶的簪子,皱了皱眉。
“哟,这不是刘公子吗,怎么,有了心仪的姑娘,想要送人簪子了?”
那是一名身着鲜红衣裙,一头乌黑长发系成了坠马髻的年轻高挑女子。那女子眉目清朗,长眉细而淡,如同初春的柳叶,纤柔万分;一双眸子如同秋水流动,盈盈波光,满是灵气;小巧的鼻梁挺直秀美,与淡红色的双唇在两靥浅浅酒窝的映衬下愈发可喜。她纤细的腰肢之间挂着一盏小巧可爱名为照夜的灯笼,若有若无地散发着一股淡淡的气息,让人莫名的心安。
“哦,原来是廖师姐。”刘晚阳放下了簪子,向着女子微微揖手。
“呵呵,你客气了,叫我红鸾就好了。”廖红鸾嫣然一笑,她倒是顺手拿起了那枚簪子,仔细地打量过一番,才笑道,“这簪子好看是好看,就是做工略微粗糙了一些,若是要送心仪的女子,可未必就那么能拿得出手了。”
一旁的摊主苦着脸不说话,要不是这女子一看就地位非凡,他当真想把这女子给轰走,这就是寻常的民间用的小玩意,几文钱一件,你想要做工精致到什么地方去?那些做工精致的,也不会在这里卖啊不是?
“哎呀,那红鸾也叫我晚阳吧,不然显得生分。”刘晚阳倒是就坡下驴极快,他掏出了几枚铜钱递给了摊主,拿起了廖红鸾放回去的簪子,递向了廖红鸾,“红鸾会嫌弃吗?”
廖红鸾一愣,旋即面颊上泛起了一抹绯红,她莞尔一笑,双手接过了发簪,替换掉自己原本的那支鎏金坠玉凤凰簪,将替换下来的簪子收好,才笑道:“晚阳这般会哄人的,若是有了心仪的姑娘,那想必也是那位姑娘的福气。”
刘晚阳爽朗一笑:“红鸾客气了。”
廖红鸾微微一揖:“那你接着逛,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
刘晚阳笑道:“红鸾有事还专程在这里与我闲聊了两句,晚阳委实是有些受宠若惊。”
廖红鸾眼角眉梢全是笑意,忍不住道:“行了,我倒没想到你是这么油嘴滑舌一个人。”
刘晚阳笑了两声,廖红鸾又施了一礼,便转身离去了。
廖红鸾刚走不久,就有一只大手搭在了刘晚阳的肩头,狠狠地拍了拍,继而揽住了刘晚阳的肩,与刘晚阳勾肩搭背,凑到了刘晚阳的身边:“行啊,你小子,原本看你老老实实的,我还以为你是个本分人,又是跟廖姑娘送簪子,又说些什么话逗得廖姑娘脸色潮红,春心萌动?”
刘晚阳毫不客气地拍开了楚晓健的手:“来找我是有情况?”
“没,就是早上想喝酒了,没钱喝酒,跑去济民草庐那边,他们说你一夜未归,我就只好到处逛逛,想找你借点酒钱。”楚晓健大大咧咧地笑着,搓了搓手。
刘晚阳白了楚晓健一眼:“没有,滚。”
楚晓健有些委屈:“你都有钱给廖姑娘买簪子,却没钱给我买酒,见色忘义啊,亏我跟你出生入死,我不干了。”
刘晚阳冷哼了一声:“给你赚钱的机会你不要,一赔一百的局你都能输得分文不剩,自己脑子有问题,还想赖我?”
楚晓健苦着脸不说话,就跟在刘晚阳身后,刘晚阳走到哪,他就跟到哪,到了最后刘晚阳还是有些不胜其烦了,取了几枚铜板扔给楚晓健:“自己去买一壶浊酒。”
“谢老板,老板大气。”楚晓健嬉皮笑脸地收起同伴,点头哈腰就离开了。
刘晚阳看着时间也差不多了,便返回了小酒馆,步入了里间。
掌柜的还是坐在他的位置上,只是脸色缓和了不少。
不同的是在掌柜的身边坐着一名妇人,油污满身,一脸尘埃,像极了寻常街巷深处,被生活压在肩头的女人。
不过刘晚阳还是一眼看出了那不过是个伪装而已,油污与尘埃都是真的,不过可以随时不要。女人都是爱美的,能够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也是下了狠心的。
做谍报的,总是需要把自己伪装得足够像模像样,要骗得过自己,才能骗得过他人。
刘晚阳微微一笑:“见过老板娘。”
妇人起身施了个万福。
刘晚阳这才坐了下来,他向着掌柜的笑道:“掌柜的考虑得如何了,是不是该给我一个答复了?”
“刘公子既然有请,是给我们瀛洲台面子,有什么想知道的,刘公子但说无妨,只要是我们知晓的,不损害我瀛洲台的,我们言无不尽。”掌柜的终于说道。
刘晚阳满意地微微颔首:“那就很好了,放心,不会让你们为难的。”
刘晚阳说着话,拿起了扬波,重新挎在了腰间。
“刘公子请说。”
“第一,曹听澜的来历。”
“据我们所知,曹听澜是五十年前清静司侍郎曹辉之子,但是我们从一些渠道得知,曹辉的妻子之前在符箓司任职,始终没有动静。大概五十年前,曹辉走过一趟南方越州之后回来不久,曹辉的妻子就宣布有孕在身,离职在家休养,十个月后诞下一子,百日之时也未曾举办宴席,始终闭门不见客,只推说幼子体弱,不便见客。直到三年后,曹辉夫妻才带着曹听澜现身在众人的视野之中。”
南方越州。
巫蛊之术。
刘晚阳瞑目片刻。
“第二,展玥的来历。”
“展玥的来历毕竟干净,四十余年前,时年七岁的展玥在金州的一次天变之中成为了她所在村庄的唯一幸存者,被太玄门收养,拜入太玄门下。二十岁便入太纯府任职至今,几无可疑之处。”
“展玥的身份有没有造假的可能?”刘晚阳问道。
“造假?”掌柜的皱了皱眉,“不排除这种可能,年幼的展玥并不是我们关注的对象,所以我们其实也不能完全保证这些情况是必然真实的,这些都是太纯府对外公开的说法。”
“一个村子的人都死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个七岁的孩子。”刘晚阳捏了捏下颌,这件事虽然并非完全没有可能,但是可能性却很低,加之展玥与面具人之间的可疑联系,这件事就很值得玩味了。
“第三,田朗的来历。”
“田朗出身于海州粮商之家,他年幼之时家乡出了一场大旱灾,灾民闯入了他家之中,为了抢粮与他家人发生争执,最后那些灾民红了眼,竟然将他满门上下杀尽,他侥幸躲过一劫,后来拜入浩然正宗。二十二岁的时候,加入太纯府至今。”
刘晚阳瞑目片刻,至于三垣四隐这种人物他就懒得问了,反正也问不出来。
“你打听太纯府的正卿少卿做什么?”妇人有些忍不住问道,这件事非同小可,说不定会让他们也牵连其中,瀛洲台在煌天设立情报机构,他们就已经是每天提心吊胆的了,要是再卷入了太纯府的争端之中,那只怕是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别多嘴。”掌柜的没等刘晚阳开口,就主动喝止了妇人,额头微微有冷汗浸出,他大概能猜到一些,但是瀛洲台那边没有命令,这边的事情他们能不知道就不知道,知道了都要当做不知道。
刘晚阳倒是笑了笑,态度出奇的好:“没什么,就是想要知道,其中有没有披着人皮的狼。”
掌柜的一个哆嗦。
“之前威胁你们那位同僚的人,你们有线索吗?”刘晚阳又问。
掌柜的摇了摇头,他们当初知道那位同伴被人威胁的时候,也很是惊愕,试图反追对方来历,但是却以失败告终,对方根本无迹可寻,除了留下了一些巫蛊之术的痕迹外,根本就找到任何可以追查下去的线索。
刘晚阳微微瞑目,他轻轻地敲击着桌面。
曹听澜那边还得盯紧一些啊,那一夜的遇袭背后的原因,可还值得仔细咂摸。
“麻烦你们两件事。”
掌柜的瞑目,哑着嗓子道:“您但说无妨。”
刘晚阳笑了笑,从怀中取出了一封封好的书信,放在了桌上,推给了掌柜的,道:“第一件事,信中有些安排,时间还没有确定,但是就在这几天了,你提前有个安排,不要惊动了任何人,等到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来找你。”
掌柜的皱了皱眉,书信显然是来之前就已经准备好的,他……早就做好了威逼利诱也要利用他们的打算吗?
“第二件事。”刘晚阳顿了顿,五指抡动,轻轻敲击着桌面,“太纯府那边稍晚一些时候会有人跟你们联系,你们通过她进入文料司,帮我查一些资料,要查什么资料,也在书信里写好了。”
“这不可能。”妇人站起了身,她有些恼火,文料司这种地方,怎么可能是他们的手伸得进去的?就算他们的手伸进去了,太纯府的人难道是吃干饭的吗,到了那个时候,别说搜集情报了,只怕整个瀛洲台在煌天的据点都会被连根拔起,一个都别想逃。
“话别说得太死嘛。”刘晚阳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走出了里间,“凡事不试试,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