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
岂不闻光阴如骏马加鞭,日月如落花流水。
“殿下,是老奴太老了,让他们起了轻慢之心,这一次,不会了。”黄石攥着小皇子的手,轻声安抚,他的状态很糟糕,经络涅化,真气干涸,随时可能羽化而去。
黄石是阉人,没有太安帝那样强横的体魄,也无大凉气运的加持。
小皇子早已泣不成声。
黄石看着为自己难受而痛哭的殿下,嘴角不自觉扬起一个弧度,那是心满意足的笑容,有此,死而何憾?
恍惚间,前一甲子的记忆纷至沓来,占据他的脑海。
彼时年幼,黄石出生在一农户家里,家里穷,这世道,越穷越生,越生越穷,到最后,养不起,又是天灾,大旱之年,颗粒无收,家里十来张嘴嗷嗷待哺。黄父听说周王府在招幼童,只要通过了,顺利进入王府,能拿到一大笔银钱。黄石的父母心想,家里几张嘴,吃不饱穿不暖,靠老天爷赏饭吃,能活到什么时候全靠运气,看着饿得骨瘦如柴的幼子,夫妻俩心一狠,干脆送黄石去试试,卖身为奴,起码是在王府,一辈子吃穿不愁,性命无忧。留在家里,这么年幼,肩不能抗,干不了活,还得白吃白住。
六岁的黄石,什么也不懂,进了周王府。
周王府内,等级森严,黄石经历了无数的毒打和吃亏后,总算摸清楚了主仆之分,十岁时,周王府来了一个人,和他一般大,衣着华丽锦袍,腰佩宝玉,还别着配剑。黄石随百十来个同龄孩子站成一列,排成一排,像是牲口一样等待被挑选。听人说,能被选上,就能离开周王府,去其他地方了,对于这群自幼入府为奴的孩子,王府四角的天空就是他们最广阔的天地。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太安皇帝,年轻的太安皇帝,还不是皇帝,只是排行第四的皇子,姬子城。
他就像君临人间的神袛。
“你,跟我走。”
“就是你了。”
“过来。”
惶恐不安的惊愕中,黄石抬头,发现那个少年的目光盯着自己,带着不容拒绝的冷淡。
他看到了周围人的羡慕。
那是第一次相遇。
此后数十年,黄石始终伴随太安皇帝左右,他成了少年的书童,每日一起读书识字,皇族严苛,皇子的功课太多,有时候皇子睡过了头,按理说,黄石该去唤醒他,但黄石没有那么做,皇子有过,书童受罚,他每日都心甘情愿替皇子受罚,记得那是第一次,皇子从西域朝贡的使臣那里得到了糕点,还分他一起吃。后来,他们关系越来越好,同吃同睡,终于,要到了分别之日。
皇子要走了,要去西域从军。
建功立业。
按理说,黄石该走了,他可以离开这死气沉沉的宫阙,得到一笔丰厚的盘缠,回乡,购三五良田,置办一小屋,娶妻生子,过完余生了。
然而,命运偶然的交集,也许就是神明的指引。
黄石早已和姬子城有了深厚的情谊,他不愿走,想留在他身边,伴他左右,但宫里有宫里的要求,他想要继续留在姬子城身边,只能自行阉割,成为太监,纵然如此,黄石也欣然同意。
后来,姬子城在西域征战,立下不世之功勋,老皇帝驾崩,他带着大军返回中州,铲除了和自己为敌的同父异母的兄弟,太子败北,最终姬子城取得了皇位,登基称帝,年号为“太安”。
再回首,已是数十年的蹉跎。
若要问一句,黄石,你心有悔吗?黄石心想,追随先帝的脚步,何悔之有?
……
宫门前。
兵部尚书严冬和中州铁军第3骑兵军团总督林萧策、禁军大统领于冉,三人并肩而行。
今日黄石秘密召见于冉,结果刚当宫门前,就看到林萧策,二人闲聊下,才得知林破军居然也在宫里,于冉看着一片雾霭中的皇宫,心里百感交集,黄石中毒之事不是什么秘密,于冉也不得不怀疑黄石是不是自知时日无多,想借此机会杀了自己吧?这个可能性也不是没有,黄石要是死了,树倒猢狲散,监国大位,谁有资格?黄石一死,小皇子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当听到林破军也在,于冉心中这个念头愈发强烈,心想今天是九死一生了。
清剿行动要开始了。
“严大人,你也收到了召见?”于冉正心里不痛快,就看到一袭官袍的严冬走了过来,不禁愕然。
自己掌握十万禁军,被黄石惦记和忌惮也就罢了,严冬虽是兵部尚书,但没什么实质的兵权,只是鸽派代表大臣之一,也被牵连了?
他不禁升起一股悲凉之感。
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
唉。
严冬摇摇头,“没有,是我主动要求见监国大人。”
“此言何意?”
严冬盯着雾霭下的千重万重宫阙,像是在水雾中的泡影,他的思绪也回到了数十年前,彼时年岁,毅然从军,在军中比武拔得头筹,又被举荐入京城参加御前比武,荣获了武状元之位,至此开启了他长达二十年的政治生涯,兜兜转转,他迷茫了,自己的满腔抱负,最终化为了一次次的妥协和失望。
“于统领,咱们相识几年了?”
于冉沉吟一声:“严大人是太安五年的武状元,力拔山兮,我是太安八年从军,太安十年参加武举,被陛下钦点为武状元,后先是在兵部军机处任职,次年加入禁军,算下来,你我相识已有一十四年了。”
“是啊,十四年,人生有多少个十四年?”严冬轻声感慨,像是自嘲。
林萧策一直沉默寡言,闻言笑了笑,似乎看出了严冬的意图,说道:“京城就像是笼子,朝廷就像是网,我们都是鸟儿和鱼。”
“走吧,监国大人等久了。”于冉开口。
看着雾霭下消失的宫阙尽头,严冬又问:“于统领,你觉得我能走到对岸吗?”
“能的。”
“刚为官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问题,从宫门外,走到宫门内,需要多久,可真想通这个答案,却已是两鬓斑白,用了快二十年了。”
于冉心情沉重,什么都没说。
这一日,黄石秘密召见了于冉,达成了协议,严冬主动请缨,想南下讨贼,发挥自己的余热。
次日,严冬卸去了兵部尚书的职责,特被钦点为抗倭大元帅,统领十万铁军南下,他和林萧策进行了权力交接,林萧策,林破军的第九个义子,成为了新的兵部尚书。
……
余杭。
曾经作为沿海地区最颇负盛名的天堂,现在这里是东瀛人最大的据点,
吴州的战事,备受瞩目,上杉祁一直在关注,他来到作战室,进行沙盘演练,宫本茂站在一旁,他看到上杉祁排兵布阵,虽是纸上谈兵,但效果不容乐观,不禁露出愁容:“阁主,咱们要不,发兵支援?”
上杉祁进行了数日的演练,推演了战场局势未来发展的十几种趋势,答案始终不能称心如意,虽然,谋事在人,而不是在天,上杉祁目光灼灼:“来不及了,千鹤子此役必败,传我军令,随时做好战斗准备,大战要开始了。”
宫本茂不可置信:“来不及了?”
上杉祁叹息,他收到了不为人知的消息,洛阳的消息,监国黄石中了毒,生死未卜,而且还不是东瀛人下的毒,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
太安二十四年十一月十日,吴北上百支军队组建的联军,以摧枯拉朽之势瓦解了东瀛人组成的战线,千里奔袭,挺近海陵和润泽,广陵告急。十万大军折戟沉沙,尸体沉埋,联军拿下海陵和润州后,东瀛人连粮食都来不及撤走,就落入了盟军的手里。
据悉,盟军中数位将领,诸如陆迁、林孤生、陈东方、肖国良等,整日练兵,耀武扬威,时刻准备收复广陵、金陵和苏州。
……
广陵。
宫本易败了。
十万大军覆没,没有抵抗得住敌军的厮杀,阵亡的一干二净。
千鹤子得知消息,不仅大军被杀了个干净,连海陵和润州两城的粮食都没来得及撤走,就落入了敌军手中,不用想,按到敌军的嚣张气焰,下一刻就该剑锋直指广陵了。
“噗……”千鹤子吐了一口老血,艰难躺在床上,他的气息绵绵,如烟斗一样上喘下气。
这一战,之所以败北的本质原因就在于己方人员调动的不充分。
他们忙着秋收,前线战士没有补给,面临敌军上百支军阀组成的盟军的彻夜不断的进攻,惨败已成定局。
“大帅,敌军在集结,末将愿率大军三万,出城阻击敌军。”有大将军视死如归。
“大帅,末将愿往!”
“……”
面对众人的请命,千鹤子知道,广陵守不住了,她此刻咬牙切齿,因为她败的不痛快,如果开战,那么就影响秋收,如果避战,就会被敌军牵着鼻子走,她心不甘。
如果再这样打,广陵一定守不住。
“他们不就是要广陵吗?给他们便是。”千鹤子冷笑。
众将士无不错愕。
把广陵拱手让人?
他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千鹤子背负着手,其实她受了内伤,气血攻心,但不能在部下面前露出马脚,她的心腹宫本死了,她再无左膀右臂,她信不过所有人。
“没错,本帅要放弃广陵,谁有异议?”千鹤子转身,一手抚刀,斜睨众人。
一群大将军大眼瞪小眼。
“传我军令,第一,马上将粮食全部押送回金陵和苏州。”
“其二,解触军纪三日,凡广陵城内,能拿的统统拿走,拿不走的统统毁掉,城中百姓,凡有阻挡者,皆斩。”
“其三,纵火焚毁广陵外所有为来记得秋收之良田,走时,将广陵城付之一炬。”
此言一出,全场皆是惊愕。
随之而来的狂喜,解除军纪三日?
这些将军都是憋着火,他们来征战,却不得约束部下的纪律,既然不能伤害老百姓,不能私闯民宅,还要拿性命去保卫广陵城,这还不算,夜里出去寻欢找个女人,阳奉阴违的,给了钱财,还得被军法处置,心里都不得劲。
三日。
广陵以及周边,彻底沦为了人间炼狱。
无数士兵开始闯入民宅,烧杀抢掠,平时不敢干的,现在都随便干,看中哪个女人,直接为所欲为,进了人家的宅子,先把钱财和吃的抢走,遇到敢反抗的,直接杀无赦。
夜里,陈词来到府前楼台上,俯视着广陵的街头景色,只见城内乱作一团,士兵们发泄自己的愤怒,点燃火把,烧毁了许多房子,杀戮,这一夜,注定是杀戮,杀戮,再杀戮。
安城鸣子穿着和服走出来,从背后轻轻抱着陈词,声音温柔,“夫君,夜深了。”
陈词忽然转身,单手掐住了安城鸣子的脖子,眼里有杀气,“你们下了什么样的军令,城里发生了什么?”
安城鸣子凄然一笑,眼里是来自战争的狂热,她不顾脖子的疼痛,说道:“战争,总是这样的,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大帅在前线吃了大亏,无处发泄,敌军又惦记着广陵,杀戮是必然的,大帅得不到广陵,他们也别想得到。”
“疯了,你们疯了,你们到底想干什么?他们是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你们想干什么,你们知道要死多少人不,你们些该死的丧心病狂的倭寇!”陈词愤怒呵斥,手上加重了些许力道。
安城鸣子喘不过气,即将死亡,陈词厌恶地骂了一句,将安城鸣子甩在地上。
他穿着蟒袍,走出府邸,就被两名东瀛士兵拦下。
“大帅有令,吴王哪里也不能去。”
“滚开!我要见本间千鹤子,滚开,她人在哪里。”陈词厉声呵斥。
两个士兵不为所动。
“放肆,本王想走,谁敢拦?”陈词抬起手狠狠一巴掌扇了过去。
士兵顿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觉得不可置信,他是东瀛人,土生土长的东瀛人,本来就打心底瞧不上陈词,吴王,什么吴王,不过是我们东瀛人的走狗,今天能扶持你为吴王,那你的就听话点,当一条温顺的狗,你还是吴王,如若不然,阿猫阿狗也能当吴王,结果,他就被打了,被他眼中卑贱的狗给打了。
士兵骂了一句,拔出长刀,就想给陈词一点颜色看看。
“你敢跟本王动手?放肆!”陈词求之不得,抬手间,抓住了长刀,反手一脚,长刀就将两个士兵穿透了一个透心凉。
提前加快日程省略一些东西,把这一卷写完,就把书设置完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