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夜锦衣是站着度过的。
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困住楚钟岳的笼子前的院中,像一棵坚韧不倒的树。
纵使楚钟岳在对她进行着怎么样的辱骂,她也无动于衷,只是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皮,将冷淡无澜的目光落在楚钟岳的脸上,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动作。
楚钟岳像一只狂躁的老兽,对着她破口大骂了一个时辰,这场冗长的谩骂与诋毁以他体力不支跌坐在地上而暂时告终。
楚修翳没有站在楚钟岳的面前,他实在不想再看见楚钟岳那张恶心的脸,只要看到那张脸,他脑子里似乎就浮现出了他母亲谢清歌死在楚钟岳剑下的画面,他觉得愤恨又恶心,他怕他忍不住杀了楚钟岳,但他不能。
他也没有站在夜锦衣的身侧,他只是站在房顶上,踩着黑色的瓦片,亦是一动不动地盯着夜锦衣。
自从那晚夜锦衣替他挡了卫卿笑一击同卫卿笑离开之后,这还是他头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着夜锦衣。
他大概只能在这种时候才能压抑住对夜锦衣的感情,仅仅把她当做站在同一战线的朋友来看。但过了今夜,再或者过了白天呢。
他们之间这个共同的敌人消失之后,他拿什么来维持与夜锦衣之间已经微乎其微的联系呢。
他困惑起来了,但他还没有被感情冲昏头脑,所以他并没有任性到放弃他与夜锦衣的计划,用放走楚钟岳这样愚蠢的方式来延续他和夜锦衣之间的联系。
天才微微亮,隔壁院子的拐角处就列队跑来了十来个健壮的少林弟子在夜锦衣身后站定。
站在最前头的广庆双手合十道:“玉施主,方丈令我们带楚庄主到擂台。”
夜锦衣转身看向广庆,又朝他身后的十余僧人扫了一眼,才微微侧过身子,让开一条道,扬手道:“劳烦小师父。”
各门派因着夜间藏经阁大火的缘故,到达大雄宝殿前之时大都神情恹恹,只有某些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的人才比平日里更为清醒。
比武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被黑布遮盖的巨大铁笼,是以众人虽然有些困顿,但仍被这巨大的笼子吸引住目光,并且迅速清醒过来。
且不说,这笼子里面还发出哀嚎声,听起来很像是被捂住嘴巴的呼救。
他们还不忘看看盘腿端坐在正位的少林方丈与各长老,见他们皆神情严峻一言不发,于是立马敛了神色,快速坐到自己的位子上,看着台子中央遮的严严实实的笼子,等待着其他人的到来。
他们多年的经验告诉他们,有大事要发生了。
钱如水亦是揉着自己的脑袋慢悠悠地走进大门,正打算出声抱怨,却见在场的人都噤若寒蝉,于是下意识朝台上扫了一眼,便看到了一个遮的密不透风的笼子。
“那是什么?该不是抓到了昨晚纵火的凶手?”他见少林方丈闭目端坐,于是朝坐在方丈身侧的辛炼子问道。
辛炼子朝那笼子扫了一眼,低声道:“钱帮主稍安勿躁,那里是谁,一会儿自然就见分晓。”
闻言,钱如水只好带着疑问坐回到自己的位子上,他刚坐下,又想起昨日里夜锦衣说会找出无极门袭击绝崖山庄的证据,于是自言自语道:“莫非里面就是玉小姐说的证人不成。”
他正这样想着,就见顾长天和封玉清带着华山门徒落座,他们面上亦是带着莫大的疑惑。
见钱如水看着他们,顾长天似乎忘了昨个钱如水说他们华山都是穷鬼的事情了,还不忘顺势问道:“钱帮主可知那里面关着的是什么?”
钱如水摇摇头,答道:“我也好奇着呢。”
等到各门派都已到齐,夜锦衣才与依旧穿着黑色斗篷的楚修翳越过高大的瓦墙,缓缓落在铁笼的前方。
见状,辛炼子压低声音对方丈道:“方丈,可以开始了。”
闻言,少林方丈缓缓睁开眼来。
“既然玉施主和无极门主都到了,那就开始吧。”
夜锦衣闻言,苦笑道:“我虽然还活着,但很可惜,我并没有找到证据。”
台下一片哗然。
“玉小姐,按昨日的约定,你若是找不到证据,就没办法证明无极门是袭击绝崖山庄的凶手。”封玉清叹气道,看似很是惋惜的模样。
“的确如此。”夜锦衣亦是无奈叹气道,只不过,她立马环视众人,沉声道:“只不过我方才得知无极门早已覆灭,我有没有证据都已经不重要了。”
“什么?无极门覆灭?”
“怎么可能,那人不是无极门主吗?他还在此,那无极门怎会覆灭呢?我们可是一点消息都没听说啊。”
台下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封玉清环视四周,便开口道:“是啊,玉小姐,你身旁站着的不正是无极门主吗,你这是不是糊涂了。”
“我虽然没有证据证明无极门是凶手,但我却意外得知一个秘密,无极门早已覆灭,而我身边这位也绝不是无极门主谢无极。”夜锦衣缓缓转身,正对着楚修翳,一字一句道。
“他不是无极门主,那又是谁?”钱如水慢悠悠问道。
“是啊,他不是无极门主,又是谁?”又一个人附和问道。
“我想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诸位。”在众人疑惑之际,一个白衣男子跃上比武台,站在了夜锦衣的身侧。
顾长天定睛一看,轻呼出声:“月华公子?”
那白衣男子身姿修长,面色清冷,目光冷然,站在那里,如同月下散发着清冷气息的玉树。这不是月华公子温九凤,又是何人。
钱如水也挑眉立马问道:“温公子不是早在温老阁主的葬礼上发誓再不参与江湖之事,今日怎么出现在这里?莫非,温公子知道这其中的隐情?”
温九凤环视台下盯着他的众人,又将目光落在发问的钱如水身上,他抬脚朝钱如水走了几步,微笑道:“钱帮主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在家父的葬礼上说过从此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可家父的死却是温家的家事,我虽不愿意再参与武林斗争,可是杀父血仇却不能不报。”
说着,他将自己的剑重重地按在地上,剑鞘的尖端落在地上,顿时留下一个深深的凹痕。
“看来,温公子是找到杀害了令尊的凶手了。”钱如水见温九凤情绪略有些激动,也猜出些原委来,联想到之前夜锦衣说的话,他立马反应过来,“莫非!杀害令尊的凶手正是无极门。”
“不错,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就是无极门!”温九凤猛地转过身来,冷厉地看向夜锦衣。
温九凤的目光充满了愤恨与怀疑,是以夜锦衣在与他目光相撞之后,下意识后退一步。
或者说,是夜锦衣自己本身就很心虚。
夜锦衣很清楚,昨夜楚钟岳的话已经让温九凤对无极门覆灭之事的真伪产生了怀疑。但她自己当然也明白,就算温九凤相信了楚钟岳的话,也扭转不了此刻的局面,但即使如此,她仍旧不希望温九凤在此刻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举动。
虽然,她欺骗利用温九凤是真。
因此,她镇定下来,目光沉静地迎上温九凤怀疑的眼神。
只一瞬,温九凤就移开了自己的目光,转而看向被斗篷遮住面容的楚修翳,他朝着楚修翳走去,待走到楚修翳身前,才转身面向其余的人,冷声道:“而无极门早已经被我天音阁和青岳山庄围剿,无极门主也已经伏诛。当日,是我与楚修翳少庄主一起围剿的无极门,而楚钟岳庄主亦是亲眼见过无极门主的尸体。大家若是不信,大可问问楚钟岳庄主。”
闻言,众人都纷纷朝着青岳山庄所在的位置看去,却发现今日青岳山庄的人竟然一个都不在。
“咦,楚庄主今日怎么没来?”
“若是楚庄主早知道无极门已经覆灭,为何昨日却不说呢?”
“况且今日楚庄主无故缺席,莫非这其中还真有什么隐情?”
钱如水摇摇头抱怨道:“今天这事真是越来越乱了,先是你们说无极门偷袭了绝崖山庄,然后就来了一个自称无极门主的人要证据。现在你们又来说无极门早已经覆灭了,无极门主早已经死了,而现在能证明无极门覆灭的楚庄主也不见了。真乱啊真乱啊。”
钱如水使劲揉了揉脑袋,然后突然抬起头来指着楚修翳,大声道:“先不说别的,温公子既然说无极门主已经死了,那这个自称无极门主的人是谁。他如果不是无极门主,那他又为何要冒充,他难道不知道我们聚集在此就是为了要无极门主的命么?”
温九凤侧头看向楚修翳,提高声音道:“无极门主已经死了,而我们眼前这位“无极门主”就是可以证明无极门主已死的人。”
说着,他抬手揭开了遮住楚修翳面庞的斗篷。
“呀!楚修翳!”
“都说楚少庄主死在之前绝崖山庄的大火中了,我还去参加了他的葬礼,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对啊,昨日楚庄主还在这里,难道他就没听出自己亲儿子的声音,而信誓旦旦说那是无极门主。”
“如今看来,无极门主的确已死,我们现在看到的无极门主是楚公子假扮,那为何楚庄主要瞒着大家呢?”
“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秘密?”
钱如水看到楚修翳的脸,亦是一惊,而后他便慢慢稳住了心神。因为他想了想这两日发生的事情,渐渐觉得这其中似乎有更多不为人知的秘密,玉展颜和楚修翳的出现绝不单单是为了无极门和邪神殿,再加之楚钟岳的失踪……
他突然觉得今天出现在这里的人都还像被牵了线的木偶,冥冥中似乎有双手在操控着他们朝着一个未知又神秘的方向走去。
他抬头看了看夜锦衣,发觉她的嘴角自始至终都带着一股淡淡的而又成竹在胸的笑意,便觉得心里的凉意更甚。
夜锦衣,似乎对今天发生的一切都不意外。
见状,钱如水便默不作声了,他开始暗暗端详在场的所有人,才发觉几乎所有人都对“无极门主”是楚修翳之事议论纷纷,除了辛炼子和少林方丈。
辛炼子和少林方丈不只对这一切都没有发出过一句疑问,而且目光还平静地厉害,好似对这一切都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
方丈和辛炼子既然知道事情的走向,还不出声干预,那就证明这件事情的走向至少不会朝太恶劣的方向发展。
有了这一发现之后,钱如水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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