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的笑闹声,大人的附和声,充斥在饭桌上,完全打破了大户之家食不言的规矩。
在座众人,邵云辰最讲究规矩,此刻,他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连自己也参与其中。这样欢声笑语,打打闹闹才像个家。他可不想孩子们见到两个父亲,就像见到鹌鹑似的,那样的情景,他看着都闹心得很。
没有季宣和同邵云辰为了体现父亲的威严而刻意压制,小家伙们很是活跃,孩童的天性大半都被释放出来,就算较为稳重的季宁悠,也时不时破功,再绷不住小大人的样。
孩子自制力差,只要玩闹不太过,季宣和夫夫便不管。
大年三十得守夜,季宁悠和季宁然玩了小半夜,后头实在支撑不住,被平嬷嬷和章嬷嬷带了下去。没了孩子们的吵闹,厅堂一下子安静了许多。
甄老夫子悠闲地啜着茶,听着边上两个弟子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听到感兴趣的话题,便插上一嘴。
眼看时辰越来越晚。这么清坐着有些难捱,季宣和便提议下棋,棋手当然是甄老夫子和邵云辰,他自己在此道上比他们略逊一筹,就不献丑了。
季家下人办事干脆利落,很快,桌上的点心都被移到一旁,围棋棋盘占据了桌案中心。
甄老夫子浸淫围棋多年,胜率比邵云辰高一些,便让他执白先走,邵云辰没有推迟,先在边角落下一子,甄老夫子跟上,两人你来我往,互不相让。
这次下棋不是为了分出高低,纯属图个热闹,甄老夫子和邵云辰便舍弃了以往那种每落一子都要盘算再三的下法,落子很快,几乎不加思索,跟季宣和印象中,在现代电视中看到的快棋相比,也丝毫不差。
两人下棋不大走心,季宣和看着也欢乐,偶尔兴致起来,也会代替邵云辰走上几步,完全摒弃了下棋规则。这让边上伺候的小厮丫鬟见了,一个个撇过头去,露出一副不忍直视的样子。内心不断腹诽,这哪还有当家人的气势,跟小儿耍闹一般,把如此高雅的行为弄的不伦不类。
想虽如此想,下人们还是挺高兴的,主子们自得其乐,他们伺候得也轻松。况且,平时主子们又不这样,在外面还是很拿得出手的,要是在家里都不能随意,主子们心中憋着气,最终还不是他们受苦?
虽然不曾见过老爷主君迁怒的情景,不妨他们如此想象。下人间也有自己交流的渠道,家族大了,谁家还不出一两个不把下人当回事的主子?尽管服侍的主子不会无故惩罚他们,下人们仍是希望主子们能够更加开心,这样他们也不用战战兢兢做事。
经过季宣和的胡闹,这棋自然是甄老夫子赢了。这样的结果是必然的,邵云辰和季宣和棋力都不如甄老夫子,两人又不能心意相通,下法思路都不同,两人一起上,反而没有一个人下得好。
甄老夫子笑看着两个弟子任性胡来,他一点阻止的意思都没有,甚是乐在其中。他不是老古板,年纪大了,反而能同小辈玩到一起,难得见到平时一副正经样的弟子们,如此放松胡闹,他岂会板着脸呵斥?
守夜吗,意思意思就行,没必要真守到天亮。三人吃过宵夜,便各自回房歇下。
时间一晃而过,很快就将迎来春耕。
季宣和同邵云辰分头行动,季宣和负责文卓成这边,邵云辰则接洽潘家。
文卓成接到大外甥的帖子,很爽快地赴了约。舅甥俩有段时间没见了,他以为是外甥想邀他过去玩乐一天,很是随意的把文梓辛文梓午两个孙子也给捎上了。
谁想,真有事,还不是小事。
“宣和,你说的都是真的?”文卓成眼睛倏地瞪大,他相信季宣和不是大放厥词之人,他也知道,外甥有隐秘,不过之前那些都是些改善身体或是救命的好东西,一看就不是能大规模推广的。虽然对于权贵而言,这些东西更加令他们趋之若鹜,但对天下苍生来说,外甥现在说的东西,才真正是能影响到一朝国力的存在。
“二舅,我手上现在就只有四种作物,水稻小麦玉米和棉花,小麦没赶上冬时,只能种一季春小麦,锦城这边不适合,家里庄子全在锦城附近,要是二舅有适合种冬小麦的庄子,倒是可以拿一些试种一下。”季宣和端着茶杯,轻轻抿了一口,复又说道,“二舅,这些种子亩产都很高,只要肥力能跟得上,不是我自夸,产量少说会翻一番。”
“宣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文卓成狠狠瞪着眼前这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外甥,平复了一下情绪才开口,“我知道你不会拿我开玩笑,关键是这样的好东西,你握的住吗?一旦被人知道这些作物如此高产,觊觎的人估计能从你家门口排到城门脚下,也许比那还多。你心里什么打算,能摆平他们吗?”
“二舅,你和云辰外家是自己人,这不我打算先告诉你们,有好事当然得便宜自家人。等这批庄稼长成,那可不是当粮食卖,而是粮种。本身光靠多出的产量就能赚取丰厚利润,这要是按粮种卖,这个利润,不用我说,二舅应该更为清楚。”季宣和也不卖关子,省得把文卓成气出病来,“放心,二舅,虽然还没同上面沟通,我自信能说服安王,给安王足够好处,他不会揪着咱们那点薄利不放。”
“你真有把握?”文卓成脸色很是精彩,他没想到大外甥不声不响,竟然连安王都搭上了。
这倒不是季宣和刻意隐瞒,这种事,没人问起,他哪会见人就说。
“八~九成吧,到时候,其他四郡王爷,就让安王出面应付。二舅也知道,我最不耐烦这种勾心斗角的事,能甩给别人,就算少赚点也无所谓。”季宣和此举就是为了为百姓谋利,顺带自己赚取第一杯羹,并没有想过偷偷摸摸行事。
“成,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文卓成拨弄着面前的茶杯,原本担忧的神色转瞬不见,笑意渐渐在他脸上绽开,这才有了精明商人的影子,“你能提供多少种子,我名下可是有不少田地。”
“二舅,你就直说吧,你一共能出多少田地,我再看看能匀出多少种子。”季宣和元币是准备好了,这种子可还没买,他得根据需求来定,只要不超出自己能力范围,那自然是能提供多少就提供多少。趁着没人知晓的时候,闷声发大财,等到秋收那时,因着是大规模种植,作物这么高的产量,定然是想瞒都瞒不住。
“这个我还真说不上来,等我回去找管事们问问。”文卓成经商这么多年,他名下的私产,加上文家公产,以及儿子儿媳妇们的私产,给谁不给谁,他都得好好思量之后才能决定。
总不能好好一件事,被人给一传十十传百的,整的锦朝大部分王公贵族、官宦富户都知道,那他岂不是坏了外甥的好事?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只透给家人模糊的信息,就说这批是优质种子,能提高产量,具体增产多少,他就不说了,省的好心办坏事。
至于谁信,谁不信,那都是命,怪不了旁人。
潘家就比较好处理,人少,地也少,潘老太太大儿媳妇在潘家落魄时,基本和娘家断了来往,只需要顾虑孙媳妇娘家就行。
这也好办,两家离得远,等种子捎到京城,估计春耕也过去了,直接就省了选择的烦恼。
弄妥文家和潘家后,季宣和这才开始向安王推销自己的良种。
以他的官职,压根见不到安王的面,他是能递这个意向给相关官员,不过他没这么做。见不到大的,不是还有个小的吗?
季宣和耐心很足,他等得起,直到轮到他授课,他才在课堂结束后,留下世子单独商谈。
安王看着眼前的种子,神色很是凝重:“煜儿,季卿真是这么说的?”
“父王,儿臣说的句句是真。对于季先生所言,父王怎么看?”陈煜没有接触过农事,起码的算术却是会的,翻番的亩产,这是多惊人的数字,能带给他们的好处何其惊人?这还只是顺带,真正影响的是整个锦朝。当然,前提条件是季先生没有夸大其词。否则……,陈煜简直不敢想。
安王显然也是举棋不定。相信还是不相信,相信到什么程度,无一不需要安王再三斟酌。粮食是根本,要是粮种出了问题,造成一季绝收,战争过去刚两年,百姓们才恢复一点生机,断然不能出现这种惨况。
再说,季宣和也未必有那么多粮种。安王霍的站起来,他决定赌一把,不能祸害百姓,他名下的皇庄是他一人说了算,就算出了问题,他也有的是办法弥补。
“煜儿,父王准备拿出名下七成庄子用来种这些,你名下也有几个小庄子,你怎么打算?”
“儿臣不缺吃穿,损失一季完全影响不到儿臣,准备都种上季先生提供的良种。”陈煜坦言。
“你母亲那儿先不说,这事不管有没有人信,一旦传出去,麻烦事多着。季卿借你口入我耳,就没打算藏着掖着,只是没有确切事实之前,还需得守口如瓶。这第一季额外收益等于是白捡的,等收获之后,你那些王叔,可不会让我把便宜给占尽了,必会想着法儿从我手中买粮种。”安王心中明白得很,他明知粮食至关重要,就凭着对季宣和的信任和他敏锐的嗅觉,他才决定冒险一把,他相信季宣和不会拿这种事来糊弄他。
确实如安王所说,季宣和能动用的元币有限,他首先得保证自己在新世界网日子能过得下去,这才能考虑做些其他的事,譬如这次购买优质粮种。
要是放在写手系统没更新前,他是决计买不起的。这和救命药不同,粮食产量大幅度提高,等于直接推动了社会发展,带来的影响远远大于只对个别人起作用的药材。
季宣和拿到粮种需求的最终数值时,盘算一番,发现没超过预算,便爽快答应下来。当然,这些不可能白给,季宣和光卖粮种,就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