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宣和不可能派人一直盯着和他家有关的亲戚,那太打眼,被哪位有心人给注意到就不好了。因此,他并没有第一时间知道他所关注的几家亲戚全都到了锦城。
现在锦城关系十分复杂,光最顶尖的主事者就有五位,不同郡之间相互防备,同一郡之间不同派系内斗频繁,这种情况一直延续到他们的后辈身上,上阳书院就是如此。
这里收的学生来自五湖四海,分属五个郡,首先按照所属郡分成五派,然后各郡内部再根据各自的势力范围,分成一个一个小团体。学生是如此,先生也未能幸免。
季宁悠经过初步测验之后,入了初级班甲班一班,初级班的学生都是刚入学的蒙童,年纪多在五岁到七岁间。甲班则是学生中比较出众的,并非一定学识最好,天赋不错的也被安排在这个班中。
刚入学那几天,季宁悠回家一身清爽,显然没被欺负着,季宣和同邵云辰每天都有注意自家小孩的状况,见此就什么都没说,也没问他在书院的具体生活。
等到过了一些天,学生都混熟的时候,季宁悠身上开始挂彩,露在外面的伤口很少,即使被先生发现,解释起来也方便。家里人可就没这么容易被忽悠,这不,不用季宣和问,专门负责伺候季宁悠的惜言惜语便如竹筒倒豆子般,巴拉巴拉把事情大致给讲了一遍。
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小孩子之间一言不合引起的打闹。上阳书院那是什么地方,里面什么牛鬼蛇神都有,能进甲班的,哪一个孩子不是家中宝,谁都不服谁,见到谁被先生表扬了,可能都能引发一场事端。
季宁悠不是孤僻之人,在班里也结交了那么几个小伙伴,好巧不巧,其中有一个出身寒门,这本身就容易招人眼。寒门子弟能进上阳书院的,不说别的,一个个至少在学业上颇有天赋。这倒也罢了,其他同窗也不会说什么,明摆着的事,不值得争斗,问题就在于这个学生连琴棋都颇有天赋,书画太费银子,他没学,不过根据他所表现出来的,指不定这两艺也能有所造诣。
这下好了,小孩子都争强好胜,作为官宦子弟,竟然被一个寒门学子给比下去了,还不兴他们借机找回场子?季宁悠也被卷了进去,总不能见着和自己交好的同窗被人给压着打吧。
丁点大的孩子,就这么来了一场全武打。孩子下手没个轻重,却也有了心眼,尽往衣衫底下使力。
季宁悠这方人数少,显然比较吃亏。他虽然更喜欢文,但在两个父亲教导下,在同龄人中,身手并不弱,他仗着自己身轻体巧,挨的打并不多,瞅准机会就给对手来那么一下,围着他的人显然也没从他手上讨到好去。
同班同属锦安郡的其他孩子,天然就和季宁悠他们一个阵营,岂能眼看着他们被人欺负?自己不上前,至少把事情捅给先生丝毫不费事儿。
见到有人要去先生那打小报告,旁观的人不乐意了,连忙分出人手拦住他们。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能偃旗息鼓,不然就会成为各郡之间的矛盾,一旦闹大就不好收拾了。
作壁上观的人纷纷开始拉架,好一番折腾才将两方给拉开。
事情算是告一段落。
听了惜语惜言的讲述,季宣和倒是乐了。小孩子真有意思,这么点大就开始拉帮结派,还真不能小觑他们。
“你们俩先下去。”
邵云辰打发走惜言惜语,一时间,书房里只剩下父子三人。
“过来我瞧瞧。”
邵云辰招招手,季宁悠磨蹭着上前。
“瞧,袖子都破了,脸上不知被谁给挠破了皮,疼不疼?”
“爹,现在不疼了。”
“以前打过架吗?”
“很少。”季宁悠被族亲抚养,年纪虽不大,力所能及的小事还是要干的,挖野菜拔草他都得出一份力,哪有那么多时间浪费在玩耍上。估计他是被季宣和夫夫给养出了血性,特别是在群情激昂的环境下,见到同伴被欺负,那是脑子一热,什么都不顾了。
“咱们不主动惹事,但也不能逆来顺受,小孩子吗,打打闹闹是常事,只要别闹出格,就没什么大不了的。”季宣和摸了摸大儿子的脑袋,赞赏地说道,“这次干的不错,没道理被欺负到家门口了还要忍让。不过,以后得注意保护好自己。你瞧瞧,这小脸蛋都开花了,这样可不行。嗯,从明天开始,加大训练量。”
季宁悠一听,立马变成了包子脸。训练好辛苦,还不如让他多背几段三字经。
邵云辰在一旁安慰地拍了拍季宁悠的背,一副爱莫能助,你好自为之的样子。
得不到爹爹的安慰,季宁悠只好挎着一张小脸,被自家双亲伺候着洗澡。
这样的工作,通常是嬷嬷和小厮的职责,季宣和夫夫只是偶尔兴致来了,才会给儿子们洗上一回。这回是托了打架的福,季宁悠才有这个待遇。
这次季宁悠这帮小孩子打架,起码涉及了十来人,除了那个寒门学子外,其他哪个不是家里的宝贝疙瘩?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家长就找到书院,要书院给个说法。
这种事哪里说得清,虽然季宣和同邵云辰都没有追究的意思,小孩子打架,打就打吧,牵扯到大人身上可就有点小题大做了,毕竟都只是些皮外伤,那么大点孩子,还能惹出天大事不成?
饶是如此想,邵云辰还是不放心,自己可以不计较,但他不能以己度人,谁知道其他孩子的家长会不会介意。
季宁悠一到班上,很快就被请进一班主管先生那。那里已经聚集了好些人,都是昨天打架那帮孩子找家长给他们撑场子,来的都是各家没有公务的长辈,多为叔伯父亲,也有少数是母亲。
季家人少,没得选,只能邵云辰亲临。
兰夫子很头疼,这种六七岁小蒙生的事,让他怎么管?这样的事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其他各年龄段都有类似事件,比起以前的书院,秩序简直糟糕透了。
虽然季宁悠这边的人数少,长辈们却也不是吃素的,加上理在他们这边,对方并未占到多少好处,一个个是铩羽而归。
理虽在季宁悠这边,但他们也参与打架了,两方都有错,不过季宁悠他们受的伤相对对手而言,更加严重一些,最终对方说理不成,反而陪了少许治伤费用,心里气的吐血,却也无可奈何。
邵云辰一直矗立在那,他家季宣和官职不高不低,场面上的事由另两个孩子的家长出面,不过谁都不敢小看他。
邵云辰光站在那,那扑面而来的气势,很难让人忽略,一看就是练家子,就身体素质而言,在场之人没几个能比得过他。
家长出面都没讨到好,长辈们就使命训练自家小孩,万一再狭路相逢,打人总比被打要好。真碰上了,陪点医药费,他们也乐意。
书院院长和先生们不是摆着好看的,每个年级段第一次打架生事,不过只是小惩大诫,再犯,可就要重罚了,相互之间看不顺眼的,也只能转明为暗,顿时各种小动作层出不穷。
说好的孩子纯洁无暇的心灵呢?
季宣和算是开了眼界,锦朝的孩子太早熟了,尤其是在如今这么特殊的环境下。这种情况至少要维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被众人所接受。等到大家都习惯之后,这样激烈的矛盾会减少许多。
五个郡立场鲜明,再加上各种小团体为着自己的利益,抱团而为,不只是上阳书院书院如此,还有类似这样构成的书院都发生过大大小小类似的事件。这些还只是小打小闹,中央官府才是利益争斗最厉害的。
一条条政令下达,通常需要反复争吵好久,直到各方基本满意,才能结束利益的博弈。
锦朝内部是安定了,外面可还有不少虎视眈眈的外族人在那候着,稍有不逮,很可能就被他族人给钻了空子。
经过一年休养生息,锦朝国力稍有恢复,那也比不上六年战争的破坏。想要回复到从前,起码需要不少年的努力。要不是五郡王爷当机立断,见事不可为,便谈和立契,估计外族人也不至于见好就收。
外部的压力并非全然坏事,至少有了外族人的存在,一旦停战后,锦朝五郡间想要再燃起战火,可就不那么容易了。
“宣和,二舅来了,这是二舅让人送的帖子。”
白天只有邵云辰在,文卓成就没直接上门。
“真的?听说这批是锦文郡最后一批官员到位,等见到二舅,不妨问问,没准你大舅他们也来了。”
“嗯,真如你所说,那是最好不过。”邵云辰也希望如此,转而一想,又道,“那不是季家和邵家也有可能一起来了?要不,让人打听一下?”
季宣和沉凝了一会,才说道:“也好,那就按你说的做。季府和邵府早就打探清楚,随便着人过去看看就能知道。”
反馈的消息,的确如他们夫夫所想那样,季宣和的亲娘和邵云辰的继母都到了锦城,潘家由于没有确切地址,暂时还不清楚他们有没有一并来到。
文卓成接到常管事消息,自家大外甥居然也在锦城,就立马写了帖子,约定下个休沐日,他就上门拜访。他自然是不会在乎什么老是舅舅去看外甥,有些没面子这种小事。他去外甥家,自己高兴,外甥家也不会生分。
要是反过来,那就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候见面,两方都尴尬拘谨,哪是亲人,更像是不熟悉的陌生人。为了避免出现这样的事,文卓成觉得,要将外甥引入自家圈子,至少得徐徐图之,不能一蹴而就。能成就成,不成就不勉强,免得他好心办坏事。自家人知道自家事,虽说夫人现在比之前好些了,已经形成的性格却不是那么容易改的,要是在外甥面前摆谱,可就不那么美妙了。
能见到以为这辈子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的人,任谁都会喜笑颜开。
季家人口简单,为了不讨人嫌,文卓成只带了文梓辛和文梓午两个孙子,这两小家伙和季宁悠两兄弟已经玩的很熟悉,时隔几个月后再次见面,四个小孩很快就玩到一起。
“二舅,我大舅他们也来了吗?”邵云辰语气有些急切。
“哦,你说潘家,好像来了。我在队伍中听过一耳朵,没有直接打过照面,不是很清楚。”文卓成悠然地抿着茶,“放心,他们肯定也在打听你们的消息,一确定你们在锦城,定会找上门来。你们去找,反倒有些麻烦,他家刚到,差事估计还没派下来,锦城那么大,一时半会可没法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