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宣和做事并未避人耳目,护卫队的事情瞒不过他人。安王在护卫队刚成立没多久,就得到了消息。他将上报的文书留中不发,算是默认。季宣和也是笃定了这点,才敢这么大喇喇的行事。季宣和不是武将,城池防卫不由他管,就算护卫队组成复杂,并非他一个人说了算,也不是他想建就能建的。平常抓捕犯人,由县衙捕快负责,平寇荡匪大多数情况还是由巡检和附近的卫所兵士处理。私自组建护卫队,也足以将他拉下马。
季宣和料准了他会没事,若有事,那正好,他得以脱身。现在这种情况,做个普通百姓回旋余地反而会更大。夏县丞是只要上面没意见,他就遵从季宣和,有了西林县两位最高官员赞同,组建护卫队就成了顺理成章的事。
安王将参奏季宣和的文书扣下之后,底下官员就知道了上面的意思,没人会那么没眼色,继续在一个小小县官身上纠结,一些亲信更是再一次肯定了季宣和在安王心中的地位,不那么重要,却决不能怠慢。这样的状况真是很少见,政务上有些特立独行也就罢了,季宣和组建的护卫队,性质上已经很接近私兵了,这样安王居然还是一声不吭,这人轻易就动不得了。
安王并没有那么复杂的心思,季宣和来西林县是他的意思,碍于王叔的面子,只要他没闹出什么乱子,他就不会动手。那五百人护卫队如果都是季宣和的势力,那安王必得请他过来喝一杯茶,仔细询问一番,如今不过是很多大户和普通百姓集结而成,护卫队不归哪家私有,主要是为了保护西林县城安危,这样性质就不一样了,稍微一通融事情就能抹过去,动季宣和就没这个必要。
三年多来,季宣和的政绩安王看在眼里,不要小看小小的七品知县,若各个知县都能像季宣和这样,时间一长,甘肃当能比以往繁荣,甘肃不缺武将,就缺好的父母官。
战火纷飞期间,西林县城守卫比以往严谨许多,为了节省差役数量,只开南北城门,走东西城门的百姓都得绕道,并且检查也非常严格,特别是马车之类能藏人的座驾,不检查一番都不让过,不管是谁都不能免检出入。小心无大错,非常时期,要采取非常手段。虽然这样会耽误不少时间,却没人会反对,不独西林县城这样,其他州县也有不少采取了类似的行动,只是都没有西林县城这么彻底而已。
转眼间就是炎炎夏日,这么炎热的时候,只有早晚适合田间劳作,开荒已经到了尾声,这个时候再不种植蔬菜,再过段时间就过了最佳种植期,开荒的农户有着自己的打算,大多数人都是边开边种,误了农时的田地就慢慢耕作,不急于一时。
西林县属于干旱地区,文昌元年只是很寻常的年份,到了盛夏季节,正是用水的高峰期,尽管有着水库的加持,该抢水的时候还是要抢水,只是季宣和赴任之后,抢水行动文明了许多,被抓壮丁去开荒可不是人干事,没谁乐意。今年又是笼罩着战争阴影的一年,谁都不想节外生枝,每年基本属于例行的抢水风波,今年竟然连意思意思都没有。
现在甘肃边界线都已经封锁,任何消息都传不出去,季宣和就是想打听季家文家和潘家的消息都不成。试探过一次,见事不可为之后,季宣和便放弃了打探消息,就安安心心待在西林县城。
没有这些亲戚,季宣和的冠礼可以说是失色不少。邵云辰在季宣和赴任那年,提前行了冠礼,正宾由潘明杰担任,赞者也是亲戚充当,仪式非常繁琐庄重,一条条规矩下来,能够折腾好久,还要宴请宾客,至于仪式隆重的程度,就看各家所处的阶层,以及长辈重视与否。
季宣和比邵云辰小上三岁,他就任西林县知县时年岁差的太多,提前好几年举行,这冠礼仪式就没什么意义了。年后文卓成和潘家都已经送来了冠礼贺礼,人不到心意到,对季宣和来说是一样的。
季宣和是西林县最高官员,正宾不好让底下官员做,甄老夫子便成了最合适的人选,赞者限制要小上许多,季宣和没有亲戚在西林县,只能从同僚朋友中选择一个。没有祠堂,单门独户,亲戚也不见一个,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冠礼真是简略到了一定程度,时机不对,也没人会介意这些。将仪式象征性地走完一遍,冠礼就算是完成了。
这一天,是季宣和的大吉日,他是冠者,所有人都为他服务,是男子一辈子最重要的一个成年礼。行过冠礼,就代表可以正式顶门立户,上孝顺父母祖父母,下抚育幼儿。事实上多数男子都是在冠礼前就已成亲,冠礼不过是个象征。饶是如此,冠礼却必不可少,再穷的人家也会举办该仪式,只是过程精简的不能再精简,华美冠服就免了,随意一件木冠就能顶替。平民百姓可没那么多财力弄这个,不忘行冠礼已经是守礼的表现。
季家虽损失了甘肃以外的田铺,季宣和名下的财产并不少,他又是西林县知县,这个冠礼却是无法避免的。那一日,西林县大大小小官员差役,但凡和季宣和能搭上边的都来了。季家在西林县没有亲戚,红白喜事皆无,底下人是想送礼也没地方送。年节官员送礼有约定俗成的送礼规则,就算想巴结,也不能太过明目张胆,破坏规矩事小,引起反感反而不美。
贺礼接收由邱伯总领,即墨协助,邱成邱霜和竹意则是跟着邵云辰后面负责招待宾客。贺礼只要不出格,邱伯一律收下,这个时候不收可是非常令人难堪的事,退礼也该在仪式结束,宴席之后,宾客退场时当面返还。
太过贵重的贺礼,若只有一件,那只能全部返还,收到退礼的宾客问明原因之后,稍后自会补上礼物,若由好几件组成,则挑选合适的,其他退回给宾客。这些都是现成的规矩,送客时的退礼并不会惹人生厌。
俗话说礼尚往来,礼不是白收的,季宣和今日收到多少贺礼,他日就要还多少,甚至需要还更多。人情往来是锦朝子民很重的一个负担,有些人家为了维持表面的荣光,光应付各种贺礼就够他们吃一壶的,可惜,锦朝人大多都非常重视这些礼节,就算自家连饱腹都难,待客仍然要备份体面的饭菜,可见面子在锦朝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真正能做到不要面子要里子的人屈指可数。
“沧州陈二少爷一顶玉冠、一方端砚。”唱诺的人不觉得,喊完就过,收礼的邱伯就犯难了,到底见过世面,贺礼他坦然收下,只是心里起了波澜。他将事情交给即墨,自己则转身前往二门。
今天来宾众多,客人分开安置在前院和后院。后院主要招待出嫁男和女眷,其他人都在前院观礼吃席。邱伯是男仆,最远只能到二门处,接到底下人的禀报,邱霜亲自出来为他父亲传话。邵云辰是出嫁男,因着季宣和同甄老夫子都在前院厅堂忙活冠礼,不能招呼男客,邵云辰就得兼顾两头,此时他正好在后院。
“沧州陈二少爷?”邵云辰没有听过这个送贺礼的人,细细回忆和这人有关的事物,沧州,又姓陈,安王不就在沧州吗?记得前些年曾经有一个陈姓管家来接过一位被拐的小少爷,不知是不是就是这位?
端砚是名砚,玉冠玉质也非常好,尽管只有两件礼品,价值可不少。换成是西林县其他人,这样重的礼季家自是不能收,这位沧州陈二少爷并没有亲到,光派来送贺礼的人就看着不像是普通富户所能养出来的,权力小、势力不足的人,底下仆从不会有这样的气质,这份礼想回绝可没那么容易,搞不好会让背后的人觉得季家不识时务。只是端砚倒罢了,这玉冠可不好处理。
冠礼很是讲究,有条件的情况下,最后冠者所佩戴的冠必是玉冠,一般都是冠者直系长辈赠送,宾客随礼轻易不会随玉冠,一旦送了玉冠,这就需要主人定夺了。
邵云辰决定先将礼品收下,只是这玉冠却得趁着季宣和冠礼还没成时,送到他跟前,戴与不戴,由他亲自决定。等冠礼结束之时,他再找季宣和商量这份礼该如何定夺。沧州陈二少爷派来的人手不多,邵云辰将他们单独安排了一席,不明情况之下,该当小心应对。
男子的冠礼和女子的笄礼一样,同等条件下,却更加繁琐隆重。富贵人家,冠礼当天,冠者大部分时候不能随意动弹,穿戴都有严格的规定,冠服甚至较喜服更加正式庄重,在冠礼上出错可是非常不吉利的事情。冠礼的仪式,季宣和都不知道演练了几回,熟悉无比,最终所有耗费的心血却都体现在这几个时辰中,丝毫马虎不得。
文卓成和潘明杰都送了玉冠,论亲疏,季宣和也该选他二舅提供的,正当即将进行戴冠仪式时,季宣和收到了宾客中有人送了玉冠的消息。季宣和没有为之动容,还是按照原计划行事,这宾客送的玉冠,之后再戴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