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老夫人握着包银象牙筷的手,微微颤抖着。
这才半日的功夫罢了,这风向可就改了么?
这些人,一月前还在她梁府花厅上饮茶闲话,笑谈孟贵妃如何不堪,如何无有妇德,夸赞她女儿怎样贤淑能干,迟早戴上凤冠云云。
今日不过小小一场赏花宴,孟嫣又才勒索了他们一大笔银子,她们就浑忘了么?眨眼就改了口风?
什么心胸手段,什么狗屁倒灶,不过是看着孟嫣得太后、皇帝的喜欢,又看着梁成碧落魄,所以想倒过去罢了!
墙头草,两面倒。
世态炎凉,不过如此!
梁艳华为她舀了一碗鲤鱼羹,柔声细语道,“母亲尝尝,这鲤鱼羹倒是鲜美,女儿尝着比府上厨子烧出来的倒是更好些。”
梁老夫人横了她一眼,眉眼冷厉,压低了声儿斥责道,“你便只知道吃,当真是长了一副猪的心肠!真真儿是个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货色,上不了台盘的!既然觉着宫里的吃食比府上的好,那便想想主意,怎么爬进宫来,有的是你享受的日子!今儿我带你来是做什么的?就是叫你赏花吃酒么?!”
几句话,骂的梁艳华委屈羞耻,低头呜呜咽咽的哭泣起来。
梁春容见姐姐被嫡母责骂,忙出声解围,“母亲快不要责怪姐姐了,仔细太后娘娘、皇上听到了。”
梁老夫人听她言语,忙向上看了一眼,只见太后与孟贵妃都被命妇们围着,皇帝跟前也不时有各家子弟前去敬酒,压根没留意这边的动静。她心下稍安,瞥了梁艳华一眼,见她涕泪横流,脸上的脂粉也冲花了,更觉不耐烦,缓了口吻,“快别哭了,真不怕人看笑话的。你是想引来太后、皇上,责备我梁家苛待庶女么?!这么多夫人瞧着,看了你今日的丑态,往后还怎么替你说人家?”
旁的倒也罢了,这落后一句却实实在在打醒了梁艳华。
梁艳华连忙拿帕子擦了眼泪,怯怯道,“母亲教训的是,女儿改过。”
梁老夫人看着她这幅娇弱模样,不觉又想起她生母,更觉心烦,抿紧了唇,没有言语。
梁春容陪笑道,“我们姐妹平日里也出不了门子,今日幸能随母亲赴皇家宴席,也算开了眼界、见了世面。母亲放心,待我入了宫,一定竭尽所能襄助大姐。”
梁老夫人瞅着她,半日说道,“你?你有这能耐么?”
梁春容微笑道,“母亲且瞧我的吧。”
孟嫣坐在席上,一面与前来敬酒的夫人小姐周旋,一面似有若无的看着下面的情形。
旁人也都还可,梁老夫人的席面、安国公夫人的席面,尽被她收入眼中。
“娘娘,安国公夫人同郑家三姑娘离席往永春苑去了。奴婢瞧着,安阳侯世子过了半刻也离席了。”
孟嫣饮着宫中自酿的三花酒,耳里听着宫女来报,淡淡一笑,轻声吩咐,“找两个灵巧可靠的小太监跟着,梁夫人那边也留神着。”
打发了宫女,她夹了一块冷切蹄花入口,细细嚼了,软糯腻香,甚是满意。
今儿的菜色,可是她同白玉心一道仔细商议着,磕着银子数儿定下来的,并严令御膳房,可以不用山珍海味、贵价食材,却务必精心烹饪,绝不准搪塞敷衍。
可惜白玉心昨儿夜里着了风寒,今儿一早就头重脚轻,再下不来床,这会儿还在屋里歇息。
记挂着这个姐妹,孟嫣交代瑞珠,取了一方攒心食盒到膳房选了几样菜肴装了,与白玉心送去,又特特叮嘱,哪里不舒服定要及时说出来,不要有什么顾忌。
她两世都没有什么朋友,深宫之中能有白玉心这样一个平日里能说说心里话的姊妹,于她而言是极其难得的。
陆昊之坐于主席,全然无心宴饮,目光不住的在孟嫣身上流连忘返。
她平素便极好饮酒,今儿宴席上用的又是三花酒,极合女子的口味,难免就多吃了几杯。只见那张俏脸如抹了胭脂一般的红晕满鳃,那绯红甚而直漫到了那白腻的胸前,眉饧眼涩,眸光如醉,好一副媚人春色。
两人已有日子不见了,就是往日在宫里时,嫣儿也好久不让他碰了。
她送了他亲手做的香囊,已不生气了,那总该……可以了吧?
心中如此想着,陆昊之只觉躁动难耐,恨不得立刻把这满堂宾客尽数轰走,拉着孟嫣进寝殿。
奈何他还不想落下一个荒淫无道的罪名,只得强行忍着。
今日是太后设宴,前来赴宴的男客皆是各家尚未入朝领职的子弟,平日里难得一睹天颜,今日忽逢皇帝亲临,一个个大喜过望,兴奋不已,轮流上来向皇帝敬酒。
陆昊之眼下一点儿也不想看见这些男人,但也是无法可施,只得耐着性子与他们应付。
安国公夫人携着女儿,缓缓走在咏春苑的青石子小道上。
“你今儿也瞧见了,孟世子立下这等大功,往后前途不可限量。旁的不敢说,一个国公的爵位总该是有的。这孟家少夫人的位子,你可一定要稳稳的坐上去。”
郑芳初挽着母亲的胳膊,细声细气道,“母亲,女儿心里觉着……贵妃娘娘好似并不喜欢女儿。女儿、女儿怕的很。”
安国公夫人轻轻哼了一声,“她不喜欢你又怎样?只要孟长远喜欢你、愿娶你为妻就足够了。她就算是贵妃娘娘,那也是身在宫闱,鞭长莫及。难道还有出了个阁的妹子,回头管娘家哥哥娶老婆的事么?真是荒唐!”
郑芳初听着母亲的话,又不言语了。
安国公夫人瞧着她那个样子,轻轻叹了口气,“娘知道,当初你爹给你定下的这门亲事,你心里其实不大喜欢。但如今咱们家这个情形,也由不得你任性了。能把孟长远捏在手心里,你这一世的荣华富贵,你弟弟的前程就都有了。乖女儿,以往你听着娘的话,不是一直都做的很好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