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御医,我们娘娘交代了,近来她精神渐好,虽还有些倦怠,但想来已无大碍。夏侯御医是服侍皇上的人,还当以皇上龙体为要。娘娘不敢久久耽搁御医,往后就不必再来长春宫问诊了。”
芸香站在长春宫门前,一双水汪汪的眸子凝望着夏侯宇,眼神之中流露出几许赞赏之意。
不知怎的,娘娘忽然就发话,再不许夏侯御医踏进长春宫门槛半步,更不准长春宫的人与他有什么私相往来。
当真是可惜了,她们天天闷在这深宫之中,能见着的男人除了皇帝就是侍卫,那些个太监只能算半个男人。
皇帝固然风流潇洒,俊美无俦,但他是娘娘的,那当然是不能乱看。
至于侍卫,宫女们等闲不能随意接触,平日里也难有什么交集。
好容易来了个养眼的男人,可惜还没看上几次,娘娘就不许他再来了。
身为长春宫的大宫女,芸香当然不会小眼薄皮的看见个似模似样的男人就陷了进去,只是宫女儿们的生活从来枯燥无聊,能调剂一二也是好的。
孟嫣不想见他?
夏侯宇剑眉微拧,淡淡言道,“贵妃娘娘凤体尚且欠安,如何就能停医断药?何况,之前是皇上命微臣来为娘娘医治的,如今娘娘并未大安,微臣便就此不来,日后皇上问起,怕是要怪罪微臣躲懒懈怠,推脱职责,微臣担待不起。”
这是怎么一回事,孟嫣为何忽然就不愿见他了?
她的绿头牌还在敬事房挂着,依旧还要抱病避宠,如何就再不许他诊治?
何况,还有和安公主的那段心病。
芸香浅笑,“奴婢也只是听命行事,余下的奴婢也不知情。只是娘娘说了,她会向皇上奏明原委,再从太医院调拨一位太医过来。夏侯御医医术精湛,手腕高明,娘娘不敢多多劳烦。”
虽是宫女口中的转述,可夏侯宇还是听出了孟嫣那冷淡嘲讽的意味。
他俊脸微沉,竟上前一步,“还请姑娘通禀,夏侯宇求见贵妃娘娘。”
不知怎的,他有些心慌,急切的想要见她一面,听她亲口说个明白。
夏侯宇深得陆昊之信赖,在这宫里地位非同一般,若是换做别的嫔妃手下的人,或者也就让步了。
但芸香可是孟贵妃的得力臂膀,自是不会堕了长春宫的气势。
她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笑道,“娘娘此刻不想见人,还请御医莫要为难奴婢,阁下请回吧。”
看着眼前身量娇小、却丝毫不肯退让的小宫女,夏侯宇一时却也没了法子。
无论地位再如何超然,他到底只是个御医,自是不能硬闯嫔妃宫闱。
“罢了,既是娘娘不愿见微臣,那么还请姑娘将这瓶丸药转呈给娘娘。这药……”
“夏侯御医,”芸香不待他说完,便率先打断了他,“我们娘娘还交代了,这不是份例里的物件儿,往后也不准再往里传递,免得坏了规矩,落人口舌。”
原想递出去的药瓶,就这么僵在了手中。
夏侯宇倏地收回手去,藏于袖中隐隐捏紧了那药瓶,指尖泛出了青白。
半晌,他拱了拱手,一字未发,扭身大步离开。
这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不明白,自己哪里惹怒了她?
前回虽说言行略无礼了几分,但总归并不算十分出格,她当时也不见怎么生气。
怎么今日竟是长春宫的门也不准他进了?
甚而连和安公主的病,也不必他再来照看。
这几日他都在太医院私人寓所之中熬制药物,并不曾出来一步,更遑论去招惹她了。
瓶中的丸药,便是他这几日新近为她所制。
孟嫣是天生的灵医脉,可谓是天生地长的学医材料,但这脉息却有一桩隐患,便是极其耗损真元。若不仔细调理,谨慎处置,甚而会有损寿元。
看她先前一则为着装病避宠,二则为了救治和安公主,一再催动脉息,毫不爱惜自己的身子,莽撞至此,实在令人无法不担心。
这味丸药,是他费了数年心血,查阅了无数医书,前后试验了不知多少次,近来才算得了这么一瓶。
只望着能亲手交给她,好让她保养身子,今日却连面儿都见不着了。
一路回至太医院,才踏入大门,里面沸腾的议论声响顿时为之一静。
无数道目光落在了夏侯宇身上,既有怕的,亦有好奇探究的,更有幸灾乐祸的。
夏侯宇心里起疑,面上倒依旧是风轻云淡,也没理会这些人,径自回了自己的寓所。
皇帝待他不同寻常,他年纪轻轻便做到了院判,太医院里自是不乏眼红嫉妒之辈。
才走进小院之中,就见着慎刑司的两个主管矗立阶下,自己的徒弟路玄明站在一旁,一脸冷淡。
“不知二位至此,有何贵干?”
夏侯宇淡淡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情。
太监堆里好人少,这慎刑司在皇贵妃梁成碧的手下更是没少兴风作浪,之前太医院里那个被拿出去顶包的小医官,便是他们的手笔。
只是夏侯宇向来不搀和后宫的争斗风波,与他们也一向井水不犯河水。
慎刑司主管是个中年胖子,朝他拱了拱手,便腆着肚子道,“夏侯御医,您这位高足与后宫林常在遇害一案有所牵扯。如今我等奉了皇贵妃娘娘的号令,请他到慎刑司问些话。得罪之处,还望海涵。”
夏侯宇看了路玄明一眼,赫然想起那日在院中看他和一个宫女密谈的情形。
“我这徒儿从来只在太医院里当差,整日连太医院的门都不曾迈出一步,怎会与后宫嫔妃有什么牵连,这里面怕是有些误会。”
那胖子咧嘴一笑,态度趾高气扬,“夏侯先生说笑了,咱们慎刑司办差那一向是有凭有据。现如今林常在的前掌事宫女银翘指证了您这位高足,口口声声就是从他手中接的东西。这么着,咱们怎么也得请他过去走一趟了。您放心,只是问问话,看在您面儿上,不会动他一根毫毛。”
平日里这些太医、侍卫总是看不起他们,背地里骂他们是阉货。可今儿怎么着,还不是落到他们这些太监手里。
“那如是我不许呢?”
夏侯宇才不信他这些鬼话,慎刑司那是什么地方,吃人不吐骨头!这进去了不脱个三层皮,那是无论如何也出不来的。
虽则他也觉那日情形不对,但这天底下的师父,就没有不护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