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的,不都说明白了么,还要找她的麻烦?
孟嫣挪开了目光,低头看着自己的裙摆,生恐按捺不住,让他看出自己心底的厌烦。
陆昊之如此处置,这场闹剧看来也就要这般收场了。
能保全自己,已是万幸,陆昊之怎样看待她,都不重要了,她也不在意。
至于适才顶撞宣和太妃,陆昊之若想罚她禁足,那她可是求之不得,正好理直气壮的不必再见他了。
眼看着皇帝的目光几乎黏在了孟嫣身上,宣和太妃、梁成碧等人几乎气歪了鼻子,忙碌了一晚上,倒是为他人做嫁衣裳了。
林燕容白肿成了个猪头,谁也没落着个好,倒是让皇帝觉着,孟嫣清白无辜。
迟迟得不来她的回应,陆昊之有些窘了,只得收回了视线,清了清嗓子。
“这夜半三更,闹得鸡犬不宁,都散了吧。”
孟嫣正巴不得这一句,忙随着众人一起俯身行礼,恭送皇帝。
陆昊之又望了她片刻,最终拂袖出门。
孟嫣起身,再不看余下众人一眼,亦向外行去。
陆昊之踏出殿外,迎面夜风袭来,果然甚觉寒冷,仰头只见漫天星斗,冷月高悬,心里不知怎的,忽然想起了孟嫣来时说的那句话。
“夜风甚大,臣妾一路行来,只觉寒彻骨髓。”
她当真,只是觉着身上冷么?
看今夜永寿宫的情形,显然她在宫中树敌众多,大有寡不敌众之势。
陆昊之忽然想起当初纳她入府那夜,初次临幸她之后,他将她抱在怀中,许诺会一生待她好。
这些年来,他的确给了她无上的荣宠,她在他跟前也总是快活的,但他看不见的时候,她又是什么样子,自己竟全然不知。
这还是头一次,这位大周皇帝的心,竟会因一个女人而沉郁。
“皇帝。”
沉沉的嗓音响起,宣和太妃从殿内出来,走到了他身侧。
陆昊之有些不耐烦,一大把年岁的人了,就该安分养老,还搀和后宫里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当真一点儿也不顾惜身份。
“太妃娘娘,夜深了,早些安置吧。”
听出他话中的冷淡,宣和太妃的心又沉了几分,但她还是硬着头皮开口道,“不是老身硬要说惹人厌的话,但要六宫祥和,务必要雨露均沾,满园芳菲才是正理。这因宠而骄横,最终走错了路的,先帝在世时,已不知出过多少回。如今宫里的嫔妃们都年轻,难免心浮气躁,就该好生养养性子。这般,也是为着她们好。”
“朕要宠爱何人,不必旁人来指摘。”陆昊之心头烦躁,更没耐性再与她客套周旋,“太妃娘娘往后长日无事,就在宁寿宫里颐养天年吧,少操心费神,才是养生之道。”
宣和太妃脸色微白,将唇紧抿成了一条直线。
这个她看着长起来的孩子,还是第一次这样与她说话。
陆昊之本欲再说些什么,忽然见孟嫣从一旁偏门里出来,穿了斗篷,下了台阶,正要上轿。
“太妃回吧,改日得了空闲,朕再到宁寿宫问安。”
丢下这句话,陆昊之大步流星也似朝着孟嫣走去。
宣和太妃立在檐下,看着这一幕,微微叹息了一声,只得黯然离开。
孟嫣走到轿子跟前,正要吩咐,却听身后一人道,“贵妃娘娘,且留步!”
这是荣安,那必是陆昊之到了。
她只得停下,转身果然见那昂藏身影,穿过夜色向自己走来。
孟嫣垂眸,福了福身子,“见过皇上。”
依旧不去看他。
陆昊之看着她,大红遍地斗篷簇拥之下,显着她的鹅蛋脸越发精致小巧,鬓边有几缕碎发,正在夜风中摇曳,眸光似水,却没落在他身上。
今夜的孟嫣,形单影只,有几分萧瑟之态。
“跟朕回养心殿去。”
他伸臂,竟揽住了她的腰肢。
入怀只觉细软轻柔,比记忆之中,还瘦了一圈。
陆昊之话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带她回养心殿,给她恩宠抚慰。
这若是上辈子书里那个孟嫣,或许早已欣喜若狂,欢天喜地的跟着他去了,可眼下的她,只觉得索然无味。
孟嫣轻轻挣脱出来,欠身行礼,“臣妾谢过皇上抬爱,只是臣妾倦了,今夜怕是侍奉不了皇上。”
荣安、瑞珠,乃至于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贵妃娘娘竟然拒绝了这送到跟前的宠爱?!
这莫说是孟贵妃,就是后宫随便哪个嫔妃,都干不出这样的傻事儿来!
“你……在和朕怄气么?”
陆昊之有些苦涩的开口,他到底哪里招惹她不高兴了?
难道是因着今夜,他没有重罚那些人么?但身为皇帝,他也有些不得已的苦衷,总不能由着性子行事。
何况,她对他的冷淡,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孟嫣淡然一笑,“臣妾何敢如此,和安公主还在宫里等臣妾回去。”
“你……”
陆昊之有些气结,他都已经自降身份来找她了,她倒还给他甩脸子,
身为皇帝的骄傲,令他无法低头。
“那便随你!”
孟嫣乘着轿子,往长春宫行去。
听着外头宫人轻轻的脚步声,她的心却沉甸甸的。
梁成碧、宣和太妃、银翘,还有……陆昊之。
这些人,这些事,总围着林燕容转。
她都已经绕着林燕容走了,怎么总还有是非撞上来。
难道这就是她身为女配角的宿命?
孟嫣浅浅一笑,在人看不见的地方,终于露出了一抹疲惫之色。
“皇上也是的,这些人摆明了就是在咬娘娘,居然也这样放过去了。”
瑞珠不满的嗓音,自外头轻轻传来。
“战事将起,皇上当然不能横生枝节。”
她淡淡答道,心里也大约明白。
西南战火燃起,中原局势必定要安稳平静。梁成碧的父亲是文臣魁首,她现下只要不犯了谋逆大罪,皇帝都不会重罚她的。
能把银翘打入慎刑司,她已十分意外了。
何况,这件事往小里说,也不过就是女人间的鸡毛蒜皮。
无论别的怎样,陆昊之是一位称职的皇帝,他明白为君之责,不会为了这些小事就乱了分寸。
只是,尽管她今生再不指望他的情意,但今夜这一场还是忍不住的想要责怪他。
如若她没有及时赶到,没有为自己辩白,没有抓住银翘与梁成碧的小辫子,那是不是他又要听信这些人对自己的诬陷诋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