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少宇一直觉得自己时运很低,他并不喜欢论人非,但每次论的时候,总是不大凑巧被逮个正着,可今日着实冤枉,对鸿升扬唇一笑温和脸,开口解释,“只是打个比方,鸿升你信吗?”
回应他的是少年放下食篮跑掉的背影。
小鸟叹了口气,“哎!木头,你伤鸿升的心了……”
“小气!”
打开竹篮,喷香扑鼻,牙将将剩下的竹鼠红烧,这篮里躺着一只,剩下那只一定摆在老凤凰屋里的桌上。饭倒是有三碗,八成是知道兄长在他们这里,还有两坛小酒,孤零零摆在回廊,寒少宇将酒提回殿里,冷清的院落没有见到鸿升的影子,不禁叹了口气。
“这孩子,都不听旁人解释的,什么毛病……”
“为何刚要问那个?”兄长没有理会他的抱怨,问道,“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倒了酒说了,兄长笑了笑,“多虑,家臣的玩笑何必当真,再说即便是真的如何?沥胆不是早改邪归正了?如果应验,这便是天意,少宇,你拗不过天意……”
小鸟没说话,刚刚对这件事的愤慨早就烟消云散,现在聚精会神对付碗里那些竹鼠肉,寒少宇将他碗里那块骨头多的夹走丢进自己碗里,再夹了块肉多的给他,兄长不大喜欢这玩意儿,独自就着那盘苦瓜吃得很开心。
“说的也是,那就不想这件事了。”
兄长点头,“嗯,不要想,不必想,不会烦。”
相对无话,颇久,兄长又道:“明日打算上界?”
“自然。带那块碎石首,带那几份状词,再带兄长你的书信。本打算只清东海水君,树倒弥孙散,他那些儿子,委实不想管,如今看来,怕要连根撅起了……”转头看鸟,“阿臣,你同我上界。”
鸟儿正扒饭,闻言一顿,转了身子,只将脊背同屁股给他,寒少宇将鸟扒拉个过儿,又说了一遍:“明日你同我上界。”
“不要去。”
心里一松,还好是“不要去”不是“不去”,“不要去”还是有商量的余地,“不去”就是斩钉截铁,没啥可说了。
‘“阿烈不在,凤熙走不开,兄长有伤,小白公子是个妖怪,沥胆是个妖魔,只能你陪我。”
“你就不能自个去?”小鸟不吃这套,“没同我成亲时也没见你这么粘人啊,现在怎么了,变回宝宝了?用不用我飞出去给你找点奶?”
“我粘的不是人,是鸟儿。”寒少宇恬不知耻答,“你同我成亲共享君位,现在咱俩的神殿让人家砸了,你必须陪我上界,没什么可商量的。”
鸟儿白他一眼再不多言,赌气吃了两碗饭,一盘竹鼠几乎都是他吃掉的。寒少宇觉得这种赌气的方式很好,至少鸟可以吃多一点,能养回几两膘,晚上抱着也舒服些,不会一摸一把骨头。
第二日从被窝将鸟扒拉起来,阿烈不在,只好亲自帮着梳洗打扮,这只鸟素日很爱护自己的毛毛,化形之后发质也特别好,摸起来柔软,看着又有光泽,就帮他梳了个头,指尖触了几把,却莫名其妙心都要化了。
鸟儿不情不愿被拖上界,同他比肩站上云,小风一吹,寒少宇的袍摆同他的卷在一起分也分不开,鸟儿对他领襟和腰际墨勾的花子感兴趣,戳了两下问他:“这是什么花?”
“桂花。”寒少宇答,“因为母亲喜欢。”
“四公主喜欢什么?”
小心翼翼看他数眼,小鸟并未生气,可提及前情往事寒少宇还是有些心虚,轻声答:“她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她喜欢吃,喜欢吃枣子。”
鸟儿一乐,“你在定制袍子时,为何不让织女在你袍子上绣些枣子呢,红艳艳的,远远看着也好看,特别喜庆,哈哈哈!”
“别笑了。”寒少宇尴尬撇了脑袋望向远方,“别总提四公主取笑我……”
谁知鸟儿的戏谑未停,“少华山那夜,细论,你算是被她强了……哈哈哈,四海八荒均知白战神早年风流一夜留了个儿子,却不知他是被强的。”
“我被强了你很开心?”
鸟儿敛了笑容,望向远处缥缈不定的云雾,“不开心,可是不笑难道要哭么?”
每次上界小鸟心情都不好,寒少宇能体谅,知他心里对君上从来有气,根本就没消过,他对自己也有气,也未消过,大概这只小鸟永远都想不通为何自己为他潜心修行甚至拼了命度天劫,飞遍四海八荒寻觅他的踪迹的时候,他却同四公主在一起花前月下,更想不通君上断了他的姻缘,为何还能安居高位,过了这么多年没有一丝报应显现。
“我总觉得在我的事情上,老天爷睡着了……”
鸟儿突然说了这么句,他伤心的很多时候,时常这么说。
“对不起。”
“神君大人,比起对不起,你现在说另外三个字更有用。”
“我爱……”
话被截断,小鸟唇边的笑容一冷,“让你说你就说,你是狗?这么听我这个野仙的话作甚?这三个字这么好说以前练过?常练?”
寒少宇明白过味儿来,小鸟生气的时候,他说不对,不说更不对,说什么都不对。也不知默了多久,小鸟深吸两口气缓缓吐了,大声道:“我就是个神经病!我早被折磨疯了,每回想起你的人皇君上,都要没预兆复发一回!我说了不喜欢上界更不喜欢见你的君上,你为何总要勉强我如此?”
“我想你陪陪我。”寒少宇答得很小声,“也想我陪陪你……”
小鸟一怔,“不是怕我飞了?”
“也怕。”寒少宇答,“也想陪陪你,你不要伤心,我同四公主的情分早就绝了,即使她回来,也不会舍弃你的。”
“若我不在呢?”小鸟问这句有些咄咄逼人,“若我死了呢?若我飞走永生永世不再搭理你呢?”
“那也不会舍弃。”寒少宇小声道,“你在我心上烫了个戳儿,你得负责到底……”
“这么矫情还真是个宝宝。”
小鸟嘀咕一句,扯了他的手带他飞的快了些,却没有再聊天的兴致,后来小风渐歇,他又开始哼曲儿,语调清浅,一张俊脸窥不出喜怒,但寒少宇觉得他的心情是好了些的。
“神君大人来了……”值殿天官远远迎上,倒是再未询问是否要自己帮忙照看青鸟,“神君大人同青公子上界,可是询问之前东海的事情?”
“您也知道了……”
值殿天官微笑答:“君上最近一月阅奏章读书信,常让我在殿里侍候,偶尔还会问询,让我给他出出主意,神君大人信中所述,自然是知道一二的。”
“那……恭喜大人升迁有望。”寒少宇笑道,“以后年节,天官大人有空去南郊小坐,本君温酒烹茶相待。”
“神君大人是说笑,我有如今之势,还不是仰仗大人那次斩了苏娘娘的眼线……”
天官客套一阵,忽被远处马车声扰,远远便见晨星迈着浑圆的大蹄子拉车奔来,寒啸天同两个侍卫在后边骂边追。
“神君大人这是什么?”
晨星跑到跟前急停,车子一殿,被篷布包裹的碎石落下一块,被值殿天官捡起,看了看,嗅了嗅,“石精?沾有大人仙气的石精,等等,难道是君上赏赐的……”
“不假。”寒少宇故作沉痛状,“我同东海积怨已深,龙石首被东海水君的几个儿子用雷击的破碎,特来跟君上请罪的,想请君上和玉帝出面为此事主持公道,烦请天官大人快快通秉……”
天官闻言一叹,摇头,“非我推辞,怕是神君大人来的不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