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脸着地的,这哥们真惨……”
不必吩咐,自有家臣上前查看,他抽出佩刀,绕过掀翻砸裂的圆桌到那侧看了一眼,感慨这么句,寒少宇看着那只血手,总觉得这句话对那位‘降落不慎’的仁兄有点雪上加霜火上浇油的意思。
“还能救吗?”
家臣未答,青鸟探头想过去看看,自然被寒少宇一把攥了,刚刚瞧云端,最初金光被紫红的光芒追至绝境,之后大盛,再之后衰微,最后从云端掉落下来。
一个神官身上的灵光大盛,应是竭尽全力使出一击,衰微是势弱,后来从云端坠落,是连势都没了。灵光散落在院里,碎成这个样子聚都聚不齐,铁定没救。刚刚又是脸着地,一定摔得亲爹都不认识,还是别看了,小东西本就清瘦,若是因这个倒了胃口几天都吃不下东西,那真是划不来。
“救不了的……”
家臣蹲下身,有桌挡着,只能看见他脖颈以上,他似乎想将那位神官搀扶坐起,努力了一下,但是放弃了。
“二殿下,是‘下神官’。”
喔,这样子,那这位神官大人的等阶应该不是很高。
寒少宇舒了口气,心说不是天庭大员便好,若是哪位天庭的大神官在这南郊被袭,天庭自然要派专人调查取证,届时又是麻烦。不过下派凡间的此类小神官,最受凡人香火功德,也最是公事缠身,怎么有空到这南郊来打打杀杀?
“看得出是哪儿的么?”
血手垂了下去,这位仁兄彻底凉凉。
家臣在他身上摸了一阵,掏了块通行玉牌递上,这东西是凡间神官的身份象征。天庭选拔此类神官的标准很低,但凡生前有些功德才能的凡人,死后都有被直接提调为下界神官的机会,在这方面九重天的医官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可成为下界的神官只是开始,天庭毕竟是凡人修仙建成,难免还沿用凡间那套官僚品制,仙途如官途,成为下界的神官只是成仙的第一步,之后怎样看背景看机缘看运气,有像医官那样呆在凡间不久便被提调上天的,也有牙将那样明明是个武将,却在凡间守门守花园的,好不容易调到有神君有封殿的神地,结果他这赋闲神君素日游逛也无事可做,拿刀的机会不多,拿菜刀的机会却天天都有。
但这二位都算是下神官中运气相当不错的,更多的却是几百上千年都在下界和凡人常住,有属地有地域,有几间小庙,每日要为攒点儿功德香火累成狗,吃力还不讨好,没些本事在上界找不到靠山抱不到上界神仙的大腿,这辈子都只能那样在凡间瞎混。
寒少宇接过那块玉牌,簇了些仙力捻过玉质,原本光滑的玉牌上显出米粒大小的撰文,青鸟早耐不住寂寞,伸指在旁戳他。
“木头,下神官是什么?”
“就是没有权限上天,只能受下界香火,要奔走做善事攒功德。”寒啸天抢先答,倒是比他想解释的言简意赅,“青先生,‘下神官’中除了那位金龙如意正一龙虎玄坛真君赵公明有权随时上界,其他大多都是勤勤恳恳要为攒功德香火累死累活的小神官,天庭每年对下神官的功德香火有考核有硬性标准,达不到标准就换人,所以下神官是所有神仙里最苦的。”
牙将深有所感,还有几个是和他同期调来的侍卫,都说能调到封殿封地运气很好,还说碰上寒少宇这样对下属不严苛又不麻烦的神君是几世修来的福分。这些话自然是应承大于事实的废话,听来却还是受用的,青鸟倒是对这些很好奇,大概是没想过正统神界会这么复杂,他说在此之前,他还以为神仙的区分就是有仙籍的正仙和没有仙籍的野仙,撑死就还有个“家仙”……
“那木头你呢?你不需要建庙攒功德吧?”
寒少宇摸了把下巴,回话不自觉带了些优越感,“首先我是上古神族,天庭和其下属机构是后来,所以不归他们管,他们定下的那一套自然也不用遵守。其次庙观功德这个东西,有也是可以的,早些年的时候,我在下界也有不少信众,逐鹿之战后逐渐有庙观,到大禹治水后一段时期达到顶峰,以前我殿里还自发有侍卫统计香火,后来我出去逛了也没再管了,下界的庙观估计也倒的差不多了吧……”
提这个那些家臣统统白眼扫过来,寒少宇有些心虚,他这神君当得又懒又闲,那些庙观是怎么倒的信众又是怎么散的,没有比他更清楚的,信众建庙观供奉,无非是想参拜求愿,希望应验,可人家求了,他不是醉着就是睡着,要不就是四海八荒跑得没影儿,不理就算还当没听见,那庙观不倒信众不散才奇了怪了。
不过提这些事寒少宇就觉得很冤枉,大禹治水那年,他在凡间的信众庙观数量达到顶峰,有段时间他被香客信众的诚意所感,也确实想好好当个祈愿灵验的神君,也确实在黄河流域自己最大的一座庙观里待了两天,当时那庙里的石像很恢弘,是他显了真身以尾划地引流入海的样子。可要真求水事求平安也没什么,大不了就是他劳累些应验,可是呢……
实在没脸提,求水事求平安的不多,求财求富贵的也不多,进庙的女信众大于男子就算了,求婚嫁的,求姻缘的,最他娘扯淡的是还有夫君不举求子的。
寒少宇清楚地记得那是个正午日头正盛,两天前白善为了他帮大禹治水患特地跑来道谢,见了那座宏伟的庙观,便劝他好事做到底,不如看在凡人如此感恩的份上在庙里待上两日,正好看看他们都求什么。
他应了,没想到白善没有离开,反而化了只白狐狸跳进他怀里,陪他隐在石像座上看凡人祈愿。
正值正午没什么人,寒少宇倚在石像上睡了一觉,突觉得下巴上湿滑,睁眼便看见白狐伸舌头舔他下巴。
“兄长,庙里来人,醒来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