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火狐狸书信的第四天傍晚,镇关军攻破南天门,包围了天君府邸和医官住处。
寒少宇这一回来的悄无声息,攻时却势如破竹,等他一身蓝甲站在天君宫外的时候,太子观纯正牵着一帮小娃娃躲在宫门后头看他。
寒少宇老远便看见他了,只装作没看到,富丽堂皇的宫门横在面前,重盔长戟的镇关军跟在身后,他却魂飞天外。
从冥界回来之后,他的心情一直不错,连凤熙都说只是半日工夫只去了一趟冥界,他却像换了一个人……
“换了一个人?”昨夜秉烛夜谈商议逼迫天君退位之事,突然听老凤凰这么说,倍感诧异。“何解?”
“就像……就像你走时表情阴云密布像是要下滂沱大雨,回来后却是云收雨住艳阳高照。”凤熙将手里的酒坛随手一抛又一接,开心的像个小娃娃,“青木臣是好名字,他母亲娶的吧,一定是按青鸟族的规矩取的。以前是流亡不知身份,等回来了自然不能这么叫,他到底是小叔父的儿子,和我平辈,按凤族起名的规矩,男子要以凤字打头,你说……你说给他起个什么名儿?”
“何不搭些修为去问你小叔父?”
凤熙摇头,“一次机会还是留给他吧,他一定想看看自己亲生父亲是什么样子,而且我叔父现在就是附在骨头上的一缕残念,让一缕残念给他起名字太荒唐了,而且名字这东西不就是个符号么,何必那么纠结……”
反正不是他在纠结。
老凤凰又开了一坛,明日还有大事要做,今夜看他却是打定主意宿醉的样子。
“凤平怎么样?”
寒少宇不答。
“凤书?”
亦不答。
老凤凰一连说了几个,寒少宇均不满意,老凤凰酒气一激耐心用尽,酒碗恨恨搁在桌上。
“那你说!”
“凤臣。”寒少宇头也不抬答,看老凤凰动唇,怕他反驳,抢先一步解释,“臣一字,甲金文为目竖立之形,取清明之意,是好字,既然这个名字是他母亲给他的,叫了这么多年,你让他认祖归宗,多少都要给他留些念想吧,还是说你真和那些当年反驳你叔父的家族元老一样,虽接纳了他,但不接纳他身上的外族血统?”
“胡说!”
凤熙发酒疯拍了桌子,自知道他在冥界三生石上所见,这家伙便胡吃海喝一通,似乎一块破石头就能将他堂弟的姻缘捆得牢牢的。寒少宇不理会他撒泼,刚说“臣”字是目形意清明,就想起小东西那双不掺杂尘的眼睛。
“他是我堂弟!”凤熙拍着桌子道,“是我小叔父的儿子,我堂弟!我父亲当年死古板,但我不是他,在我小叔父那件事情上,我觉得当他儿子都抬不起头来,所以他是青鸟也罢,是什么别的鸟儿也好,都随便,都是我堂弟!”
虽然这番话确实让寒少宇有所触动,但最终他还是将凤熙揍了一顿。不为别的,就只因为老凤凰喝醉撒酒疯,就在殿里脱裤子出恭,就在他的神殿,当着他的面拉了一坨粑粑……
回头一瞥,凤熙顶着紫青左眼躲在一排兵士之后,见他看过来,缩了缩脖子,将自己并不算渺小的身躯塞进一排壮汉之后。
寒少宇眉眼一抽懒得理这表弟,他觉得凤熙在青丘当了几天随地便溺的鸟儿之后,有时候就会忘记自个百鸟之主的身份,他放肆了,并在这放肆中,发掘出前所未有的乐趣。
寒少宇额角微微一跳,说服自己忘记昨夜是如何替他擦屁股又是如何清理那堆秽物的,虽然凤熙很小的时候他也这么做过,但这不代表他昨夜就必须那么做,兄弟之情这东西,有时候还是要分分场合的,可这表弟好歹是凤族之主,换个人来消息走漏,他要被口水淹死,自个也面上无光。再说小东西要回认祖归宗,族中若议论纷纷,免不了又要老凤凰庇护,所以只能忍了,只揍了他一顿。
这是多大的牺牲啊……
寒少宇默默闭起眼,摊上青鸟,似乎做什么都不得不心甘情愿。
凰烈这会儿应该已经进医官处了吧,等她释放青鸾释放鸿升,青鸾就该带部分兵士赶来相助,闹这一场虽然兵不血刃没什么需要担心,但气势还是要有的,寒少宇想借此杀杀九重天的威风,他兄长的事能发生在九重天这么些神仙眼皮子底下,或多或少都和他们对轩的恣意纵容有关,安稳多年,这些神仙有点飘了,这是显而易见的事儿。
观纯畏首畏尾走出来,屁股后面跟着一长串奶娃娃,他只有四个儿子皆已成年,前不久又去了一个,罚下界一个,剩下两个不在身边,这些不该是他儿子,不是儿子就是弟弟,寒少宇看着那一张张苹果样的小脸,眉毛抽了几下,他想他这辈子都逃不过四公主的阴影,轩那个孽种,竟然生了这么些儿子……
“年风,叫祖父。”
观纯到他面前,推了推比较年长的那个。寒少宇目光威慑瞄过去,小娃娃“哇”地一下哭了。
亲情牌……
他这么想,心中盘算现在所见,是不是轩授意的,他让太子带这堆小娃娃来挡他挡他的镇关军,虽滑稽可笑,又不失聪明。若真是授意,那这颇为高明的手段便绝对不是轩那个榆木脑袋能想出的,也不是一向谨慎不敢冒险的太子,答案是谁,不言而喻。
寒少宇清冷的目光再次掠过那串奶娃娃,惹得他们都哭了,观纯没料到场面会变成这样,茫然看向寒少宇,一时手足无措。
“祖父,你看这……”
这孩子很有可能不知情,虽担不起太子之责,这些年却恪守,没犯过什么过错,寒少宇并不想牵涉他,叫了两个兵士连娃娃带观纯一起拖走,找了九重天的一位老相熟,硬塞进人家仙宅,关了人家大门。
这世界终于清静了……
寒少宇长舒一口气,凤熙以前说得没错,果然他不适合和后辈相处。
“二表兄,你这是病!得治!”凤熙昨夜醉得糊涂,拉秽物前拽着他的袖子道,“难不成你要让我小叔父断子绝孙?你是有儿子有一堆后人没错,可我堂弟呢?这样不成,你必须跟他炼个仙胎出来继承我叔父香火……”
他当时嘴角抽了抽,青木臣还没找着八字还没一撇,醉糊涂的老鸟儿想得真远。他是不介意搭修为跟小东西炼个仙胎继承他老爹的香火,但是从上回青鸟揍他那两拳来看,恨意未消,他乐不乐意倒是未知数了。
想起这糟心里添堵,又听见老远那帮奶娃娃的哭声,魔音穿耳,心里更堵,抬手面上一抹,蓝色面罩消了,镇关军训练有素早控制宫门守卫,两队已经进去,其余正排在殿前等他指令。
“进吧。”
寒少宇带头进入殿中,还没过了院儿,一盏琉璃兽角杯被砸在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