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坐骑也算有了陪伴,小火的脚程很快,虽抵不上他化了青鸟用飞的,那速度却也称得上“神马”了,它驮着他一路闲逛,对风餐露宿丝毫没有抱怨过,青木臣也竭尽其能将它照顾得很好。相处日久,也算互看顺眼,他发现都焰好像没以前认定的那样火爆讨厌,都焰也认可他这个主人,用它某日的调侃来说,就是“没想到你这穷酸的野仙,倒真的养得起我!”
它当时刚说这句,就蹦去不远处的泥潭里滚了一身脏兮兮的泥巴。青木臣挽着袖子站在小溪边儿,看着不远处的贱马撒欢的模样,抽着嘴角真是杀了这死马的心都有,干脆扔了马刷走去一边儿,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
等死马玩耍够了,碘着脸缩着小耳朵溜过来,身上白白净净,看样子怕他嫌弃,又自觉去溪里滚了一圈儿。
“青鸟,咱俩打个商量行不行?”
小火说这句声音柔得能掐出水来,青木臣没睁眼,脑袋里浮现出小火扑闪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充满期待的画面。
“说。”
青木臣冷声说了这句,心情却很好,从离开长白之后,他的心情总像天气阴晴多变,然而最近几天大抵游山玩水,倒是晴朗,也许是这马儿的原因,虽然有些脏有些让他嫌弃,却总归是体谅他心境的。
“咱们去热闹的地界儿逛逛成不成?”
听这句青木臣睁开眼,迎面对上一张放大的马脸,和预想一样扑闪着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瞧,还张着嘴露出两排白牙,嘴角则垂着长长的口水。
还是恶心……
调教多日,仍旧没法改掉小火乱流口水的坏毛病。
青木臣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看了看四周荒野,从长白出来,大量的时间都在荒山野岭闲逛,偶尔去消遣的也是小城小镇,看来小火是觉得无趣了,反正闲来无事,去大城里逛逛也好,自从那夜长安一别,一晃数月,他都再没去大都逛过,小火这样一提,倒是真有些想念大都里的热闹了。
于是随手扯了一片草叶子,强忍恶心擦去小火嘴边的口水,“你想去哪里?”
小火的嘴巴又张大了些,露出更多方正的牙齿,与此同时,口水又有要决堤的架势。
“去长安吧……”
青木臣一怔,“干嘛非去哪里……”
“那去南方!”
小火似乎故意同他作对,青木臣想到南郊,冷冷瞪了它一眼起身走掉,“嘀嗒”,“嘀嗒”的马蹄声追上来,小火跟了一阵,干脆用牙齿叼住他青衣下摆。
青木臣停住步子,转身,死马果断松口,看到它嘴角垂下的口水,他果断轻轻赏了它一巴掌。
恶心死了!
“南方又不去,那就去长安。”
青木臣没说话,望向远方,这里的树很高也很大,葱葱郁郁,挡掉了他所有视野。
长安么……
想起上回的际遇,又默默叹了口气,那似乎不是什么好地界儿,然而又很怀念,那里也算是这些日子,能让他离木头近一些的为数不多的地界儿之一,想起上回木头在屋脊一把拽住他,满城花灯里,一句“你跟我回家”让他瞬间失神,然而只是瞬间……
“去就去吧,不过我是穷酸野仙,你随我去,可别太贪嘴要什么。”
可青木臣牵着小火在长安城内闲逛,千算万算,都未算到会捡一块喝大发的木头。
木头金冠束发金衫蔽体,比往日白袍更添霸气更显俊俏,就醉倒在荒凉街市的一家小酒馆里,倒在桌上迷糊不清,神志不醒,脚下地上,均是横七竖八的空酒坛子。
“不做生意了……”
店里一个客人没有,几个小二小厮正在收拾打烊,老板瘫在柜上,也是醉眼朦胧一身酒气,但比木头的境况好些,至少还能知道有人进来,至少还能清晰应这一声。
又喝大发了!
小火叼着皮带缰绳在馆外等他,空气中弥漫的酒气让青木臣很想骂娘,木头贪酒不是一天两天,但除了那次在冥界,和他在一起两千余年,几乎没有这样玩命喝过。现在是怎么回事儿?怎么那个什么四公主也不管管他!
难道九重天没有酒嘛!
难道南郊神殿没有酒嘛!
干嘛非要这身打扮,跑到凡间人界来丢人现眼!
青木臣到这儿来,只是白天闲逛,就在街上遇见个从江南贩茶的小贩,茶叶干净无尘也很清香,觉得难得就买了一些,本想买点儿酒糟来烹茶,四处兜了一圈,酒馆不少,上好的酒糟却不多,找了几家都不甚满意,走到尽头看见这家,就进来问问,谁想偏偏捡了个喝大发的木头。
心中虽然嫌弃,看店老板都喝成那德性,料想也问不出什么,烹酒茶也是一时兴起而已,单茶叶也烹得喝得,转身想走,未挪一步又不忍丢木头孤零零在这儿,想起上元当夜这家伙拽着自己的一句“你跟我回家”,不自觉眼眶发热,几欲掉下泪来。
小火就在店外,叼着皮带缰绳也瞧见木头,看木头又看他,眼睛有些悲伤。
“不想管就别管他了。”小火的声音出现在脑中,“那家伙就算醉成这幅德性也是南郊的神明,这些凡人是不能将他怎么样的,你不想管就不要管这件事了,就当啥都没看见,你到我这儿来,我驮着你咱们回客栈睡大头觉。什么应龙神君,去他娘的应龙神君,寒少宇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就让他在这儿待着吧,反正你不管也有酒馆里的人会照应,这家伙出门袖子里肯定揣着不少银子,按他性格一定全花这里了,凡人不是总说‘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软’,那几个清醒的家伙一定会照顾他,大不了……大不了没人管就是躺在那里一夜呗!反正他又不怕冷!”
小火倒是说的不错,留木头在酒馆过夜,的确不会冻出好歹,可若他没踏入这里没瞧见他也就罢了,偏偏他瞧见了,要就此离去不做干涉,他却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
“先生小店打烊了……”也许是他站着不动,打扫的小二十分好心过来劝他离开,“今天的酒都让这位客官买光了,要不明个儿您再来!”
青木臣转过身对小二笑了笑,指了指木头。
“他是我朋友。”青木臣道,“我到这儿来不是买酒,是来带他回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