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计那个龙族公子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这辈子,竟然会终结在一首赋上。
天君当时捏着那几张薄薄的纸张气得发抖,跪在殿中的龙族公子披着单衣,并不清楚那上面写得是什么,竟然能让天君如此生气。公主预感不妙,正要开口问询,天君捏着那些书信走下来,手一扬,就将所有书信抛在公子脸上。
“不识抬举!”
据说天君当时只在殿上说了这四个字,挥手让侍卫将公子关进天族大牢静待发落,公子看了那首赋,其中隐意,是讽刺天君对四海八荒没什么功德,只是凭着自己是应龙神君独子,是轩辕帝君外孙,就独揽大权坐于高位,实则就是个靠父祖荫庇的酒囊饭袋。
这些话着实正中天君痛处,他坐上天君之位几百年,最讨厌旁人说道他是借父祖荫庇独揽大权,碍于天君身世,四海八荒也不怎么有神仙敢这样说,只有些德高望重的老仙将此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但也是私下说道几句,过个嘴瘾就罢了,也不会自找麻烦将这说法传播开。
但现在,一个龙族晚辈,母族沾了蛟龙血统的杂种,凭什么写这种穷酸的东西来光明正大嘲讽他!
天君那时是真生气,连公主的求情都未理会便回了寝殿安歇,其实也没想要那公子的命,心中盘算的是等气顺了,再好好查查这件事情,若真是那公子写的,罚几年封赏贬庶到偏远的地界儿去当几年水官,等他知错就改,再调回来。
可那公子却是个心气颇高的家伙。
按说他出身不好,活到这样的年纪,也该懂得世道艰难,许多事情得看开了些才能活得更好,可偏偏这家伙就是跟自个过不去。当夜独坐天牢,含着一口怨气也不知受了哪门子刺激,竟然就那么活活地把自个气的吐血不止。
天牢里的守卫也是一群酒囊饭袋,当夜偷懒醉酒并未及时发觉,等到终于发现公子出事,那公子已经躺在血泊里,面色紫青嘴唇发白,大量的鲜血从嘴角溢出,叫医官已经来不及,等医官和公主闻讯赶到,公子的身体早就凉了,死前用指甲划破手背,蘸着自己的血在牢房的墙壁上留下一片血书,字字带血,句句含泪,诉说了自己被陷害的整个过程。
天君听到这件事,受了刺激晕过去,小公主也因夫婿的死同父亲彻底决裂,每日像个疯子一样穿着一袭白衣头戴白花站在天君的寝宫门口,流着眼泪念诵着夫婿死前留在墙上的血书。天君和铁杉公主劝了许多次,说这四海八荒不乏才子美男,又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
但每次差仙官仙娥说和,都被小公主谩骂离去,天君被宝贝女儿坑得毫无办法,只能向玉帝借调了几个擅于查案的神仙,折腾了几个月,终于查清整件事的来龙去脉还了龙族公子的清白。
罪魁祸首正是那夜约公子饮酒的一个兄弟,他不满公子娶了天族公主‘飞上枝头变凤凰’,掏空心思计划数月,又耗费几年光阴苦练公子字迹,终于模仿的炉火纯青真假难辨,就在那夜动手谋害。那家伙是那所妓馆的常客,使了些银钱买通老鸨,在酒里下了些仙药迷倒公子,又使了些手段弄晕了一个妓子,扒光两人衣服放在同张床上,又将提前预备辱骂天君的赋放置妥当,装作和整件事情毫无干系,同其他兄弟一同离开……
公子一死,冤案已经酿成,天君悔之晚矣,只好重罚罪者厚葬驸马,算给女儿给龙族一个交代。罪者被抽了龙皮扒了龙筋,砍了龙角剔除龙骨,血肉皮骨都被放进油锅烹炸又付之一炬,至此的惩戒还未完结,灵魂一入地府,十殿阎罗又接到天君手谕,命他们将罪者打入轮回,永世不得为龙,永世不得为仙,永世连人都做不得,只能在畜生道轮回,不是变成驴马被骑胯下劳碌奔波,就是变成猪狗糟人凌迟烹调。
虽如此,公主心中仍堵着一口气,就在罪者伏诛的当晚,她竟然身着白袍头戴白花,就在闺房用金钗刺破喉咙殉情身亡,天君和铁杉听到消息,哭得死去活来,尤其天君见到那柄带血的金钗更是痛哭不止,那是公主生母当年所留,临终她拉着天君的手嘱咐,说此生命薄看不到女儿出嫁,要是女儿出嫁那天,希望天君能将此钗给她戴上,她泉下有知也会觉得慰藉。
天君本来要将爱女和公子一同合葬,但公主却留下一封长信,信中所述,希望她死后,父亲能将她的龙皮剥下,在九重云巅盖一‘责已台’,高台用白石铺就,两侧种满白菊,再请一高手匠人用她的龙皮制作一面大鼓,用她的骨头造一双鼓槌,若是日后神族有人蒙受冤屈,可登上高台,用鼓槌擂响龙皮鼓,只要鼓声上达,听到鼓声的那一刻,不论天君公务如何繁忙,都得放下手头的事情,接受那位控诉自己的冤屈,并秉公裁决,不得偏私。其余残骸,再同公子合葬,她泉下有知,必然感念父亲恩德。
此法有悖常理,却是女儿遗愿,天君也不得不从,据说当年剥龙皮砍龙骨是天君亲自动的手,轩这辈子都没怎么拿过刀子,就在那一天,用刀子将亲身女儿的龙皮龙骨剥离,寒少宇可以体谅他当时的心境。
帝君听到这件事,也不知如何安慰,让天君下了罪己诏,向四海八荒承认自己的疏忽过错,又遣了高手匠人,按照小公主夙愿,在九重云巅搭就高台,两侧种满白菊,将龙皮制成大鼓,龙骨制成鼓槌,置于高台上,可惜时过境迁这么些年四海八荒的神族都没有来敲这面龙皮鼓的,倒不是说世道清明,真的什么冤屈也没有,而是大多数神族都觉得这龙皮鼓只是天君用来寄托思女情怀的物件,就是个摆设,不必当真。
而也正因如此,轩那个孽子天君之位坐得安稳,他也从没想要改变什么,或许小公主的死曾经在他心里留下了一道伤,而时过境迁之后,那道伤也随小公主归尘归土,如今,除了这徒作摆设的鼓,什么都没有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