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寒少宇看着手边层叠的信纸,终于安心从书房出来。牙将早在门外候着,接了书信随手点了个侍卫同行,又去马厩挑了两匹快马,出门赶往青丘。
给狐帝白芷诺的长信,信中所述,都是商议青丘应援北郊之事,听说南海水君前几日上奏九重天,说是探子在南海附近发现蚩尤部族的踪迹,南海水君亲自带兵在南海境内追捕,可无功而返,眼见抓着一个,那巫人却在被捕前握刀抹了脖子。
帝君听闻此事,降旨差兄长同青鸾走一趟南海查明此事,也算顺便验收南海水君练兵成果。南海水君虽是苏贱人儿子,但素来有忠厚之名,倒是和他那个娘亲不似相同。不过兄长和青鸾离开,鸿升是兄长近侍,必然一同离开,那北郊主事儿的都不在,帝君虽有旨意送往青丘,催促白家二子尽快去北郊补缺。但白家长子一死,丧事刚办又要筹备公审半血狐狸之事,白慕卿要留在家中帮衬,昨日刚将推辞的书信呈递给帝君。
情有可原君上自然不能难为,他飞升帝位,四海八荒安稳数千年,身边早没中用的将军,如今北郊帅位空缺,估计要向玉帝借人,可玉帝身边那些大将……
寒少宇觉得够呛。
信中所述,就是想白芷诺在此事做番安排,公审戚晓风虽是青丘大事,虽为青丘颜面要大肆操办,但如今时局不同往日,即使少一个白慕卿操持,也对公审没什么影响,毕竟戚晓风是他徒弟,他已打了两道担保的书信,一封抵押在帝君处一封随书一起带给白芷诺,老狐狸应该是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其实寒少宇也知道白慕卿为何推辞,白芷诺那个老家伙溺爱长子神尽皆知,如今白慕远一死,老东西必定伤心过度,又和夫人分居无人解忧,白慕卿放心不下家中事情,自然留在青丘不愿前往北郊。
寒少宇觉得,大战在即也该让白九樱那个丫头片子担些责任接受些历练,自小白慕卿把这丫头保护得太好,率性天真,完全就是个懵懂的丫头片子,若是大战触发,四海八荒少有安宁,再保持那样的率性,说得不好听一点儿,谁知道怎么死的。
牙将走后,最近都不怎么搭理他的凰烈却主动舍了面子到殿中找他,沉默不语帮他梳洗束发,又坐了良久,才询问云藏和文兴的事情要如何处置。
“你觉得二表兄该如何处置?”
从长白归来,这丫头是如何不搭理自个的,寒少宇记得清楚。虽说跟表妹一般见识这种事情他做不出来,但就这么当什么都没发生,他又做不出来。这丫头的脾气也不怎么好,都过了这么些年,仍旧风风火火,最近几日更觉脾气见长。寒少宇有些搞不明白,青鸟那家伙不就跟小表妹血缘比自己近那么一丁点,怎么这丫头见他都没见过,却因为他的事情时时跟自己叫板,他怎么她了?他又没怎么她!
凰烈看出他故意置气,打了一下他的肩膀道:“你不说我回昆仑了!”
寒少宇觉得好笑,这么多年,倒是少见凰烈露出如此忸怩的表情。
“不逗你了。”他正了正脸色道:“阿烈,你听没听过九重云巅的‘龙皮鼓’?”
凰烈怔了一下,不知是意外寒少宇如此正儿八经叫她小名,还是单纯没想起‘龙皮鼓’究竟是什么,半晌似乎想到了,表情突然变得十分难看。
“二表兄你是想……你……”支吾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样不行,这样子你叫轩怎么……”
“叫王八蛋!”寒少宇又强调了一遍,“我都不介意做这个王八,你又介意什么?”
“可是他毕竟是你儿子!”凰烈有些无奈,“龙皮鼓一响,震惊整个九重天,届时大小诸仙都听到鼓声,必然知道天族又有人蒙冤,六百年前天族出了那件冤案,帝君直接插手,天君已经得了教训,你这样一闹,他的天君之位怎么坐下去,他毕竟是你儿子,云藏的事虽是大事,你跟轩好好说,他总要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寒少宇听这番话冷笑数声,“你觉得他会给天族一个怎样的交代?云藏虽是他儿子,却是弃子,你看看他的那些信,向他父亲讨人倒是殷勤,天族发生这么大的事,如何处置却避而不谈,云藏是我救回来的,入了我南郊应龙神殿,就算我的人,他这算什么态度,是不把我放在眼里!还是根本想让此事不了了之?”
凰烈百口莫辩,天君那些来信她也看过,确实如二表兄所述,对于这件事情的处置,天君并没有交代过,或许二表兄有些捕风捉影,觉得天君于此不做交代就是眼中没有他这个父亲,但云藏到底是天君幺子,就算是弃子,就算血统低贱,他也是天君的儿子是二表兄的孙儿,这是事实,谁都没法否认。
一个天族的公子被另一个公子图谋不轨,并且谋害的这个公子还是晚辈,于私这是乱纲常,于公也算谋逆。
虽说下界为了一个皇权,父子相争的戏码都不时上演更何况是叔侄,但天上不比人间,若毫无礼数法度,岂不是连这九重天都要乱了?
“你到底怎么想的……”凰烈叹了口气,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她便知道二表兄决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你能不能说出来,咱们一起合计合计。”
二表兄不言,凰烈见他似乎有所顾忌,急忙又道:“我不是外人吧……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不管怎么样,二表兄你都该相信我……”
寒少宇摇头,“不是不信,只是我现在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轩是没有诚意,他要是有点诚意解决此事,我又何必棋行此招,这龙皮鼓一响,不止是九重天,四海八荒的神仙都会知道天族里又有人蒙了冤屈,届时帝君和玉帝必然亲审此案,轩这个天君……八成是做到头了……”
凰烈一惊,她倒是没料想后果会这么严重,再看二表兄,脸上哪有一点担忧的样子,看来这家伙嘴上虽说不知自己在做什么,心中却清楚得很,他到底在做什么,他难道……早就想将自己的亲儿子从天君的位置上拉下来?
凰烈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虎毒不食子,二表兄这家伙怎么下手坑起亲子来如此不含糊,如今天族太子羸弱,各方公子都盯着太子的位置,正是节骨眼上,二表兄却要连天君也拉下马,届时诸公子为了争权大动干戈怎么办,如今蚩尤再起帝君忙着备战,北郊军营的破事儿已经够多,大家哪还分得出经历应付其他状况!
“你到底在想什么!”凰烈有些着急,“你征战半生,兄弟姐妹中大局二表兄你该看得最远最清楚的,这天君一下马,天族必然大乱,其中的纠葛不用我点明你也该清楚的,二表兄你不要这么做,咱们从长计议好不好?”
寒少宇微微一笑,日光从窗子里照到他的发冠上有些晃眼,凰烈这才注意到他今日特地换了素日束发的白绦,专门换上了以前的金冠,果然,棋行此招,他早就打算好的。
“不好。”二表兄笑着回道,“我要是这回再纵容他稳坐天君这个位置,战火再起,他那样的性格,谁知要惹出多少麻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