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九樱驾云朝西荒飞去,手里握着那撮火色长发,袖摆里躺着铜镖。那个讨厌的六太子依然跟在身后,空气浮动着从他身上飘出的海水的咸腥味儿。
白九樱不喜欢这味道,三百岁生辰那年,阿爹带她出游,去西海的水晶宫做客,驾云跨越海浪时空气里的咸腥味儿确实让她着迷了很长时间,但她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她不喜欢六太子身上海水的味道,一点儿也不喜欢。
她驱动脚下的云彩,飞得更快了些,虽然知道甩掉那条讨厌的金龙不太可能,但还是竭力和他保持距离。
白九樱决定去西荒找凤熙神君讨个说法。
阿爹在狐狸洞有二哥照看,又服下了太上老君以前赠送的解毒丹药,根本不用担心。但阿爹是在西荒,是火凤神居回来中了毒,这件事情却要去找那只老凤凰,找那个半血狐狸问个清楚。
白九樱握紧了那撮火色长发,她有些惧怕真相。
凭半血狐狸的能耐,要伤青丘狐帝简直天方夜谭,但如果老凤凰在阿爹的茶里下点东西,或是出手相帮结果就不一样了,白九樱惧怕真相,如果事情真演变成这个样子,青丘和西荒一定会势不两立,而凤熙神君又是应龙神君的表弟,半血狐狸又是应龙神君的徒弟,其中纠葛,就不是她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够左右了。
刚刚在狐狸洞,她跟二哥说明想法的时候,二哥有劝过她别做傻事,他的意思是等阿爹醒了,问清楚事情经过,等阿爹好些再去处理。但白九樱无法等那么久,那撮火色的长发让她心烦意乱,虽然她也说不清楚究竟为什么。
她记得那时她因为应龙神君一句调侃的话十分生气,在竹林抱着半血狐狸痛哭流涕的时候,半血狐狸会抱着她会轻柔地哄她,虽然哄她的方式非常笨拙,从始至终也只会说“不要哭”之类的蠢话,但半血狐狸确实是尽心在哄她的,从小到大每回哭鼻子,除了三哥,几乎没有人会用那么温柔的声音哄哄她。
其实半血狐狸身上的味道很臭,狐狸这个种族,多少都会带些体味,所以青丘的狐族会提炼各种各样的花香香料来遮掩身上的狐狸味儿,戚晓风虽然是只半血狐狸,身上的狐狸味儿会清淡一些,却还是有味道的,他从小生长在凡人的村子里,自然不懂遮掩,再加上体内另一半血来自凡人,凡人的身上都有一股难闻的浊气,虽然无法形容那是种怎样的味道,但对白九樱这样的神族来说就是很难闻,狐狸味儿加上浊气,半血狐狸很臭,很臭很臭的那种。
但半血狐狸的怀抱很温暖。
这是那天在竹林,白九樱切实体会到的,那种感觉,让她想起小时候三哥抱着她的感觉,是难以形容的温暖安心……
思及至此,白九樱甩了甩头,她想她大概是魔怔了,不然怎么会觉得那只半血狐狸有什么温暖安心的感觉。
身后的六太子又跟过来,不过收了些放肆,没有再靠得很近,这人还是识趣的,白九樱觉得她刚刚的举动已经表明了态度,她不想跟这个水族太子有更多更深的接触,一点儿也不想。
白九樱从云上落下来,双脚刚触及地面,就被地底溢出的蒸汽烫得咬了咬唇,屏息闭气将仙力从丹田提了些聚到脚底,才勉强隔开地面的热度觉得好受了些。那位讨厌的六太子比她还惨,刚刚在云上,远远地他就张了道结界将自己罩了,这会儿落地,又用仙力将结界加持,白九樱看了眼罩在他身体四周如同泡影一样的结界,透过半透明的结界,仍可以看到有水汽源源不断从他天灵盖冒出来,这情形让她想起被阿娘丢进蒸笼里的鱼。
“九樱姑娘,咱不去了吧……”
火凤神君建在活火山上,空气的热度难熬,才过了半柱香工夫,那位六太子就已经叫苦不迭。
白九樱没有搭理他,只是道:“熬不住您就先回去吧,本来这件事情于您也没半点干系,您担心我父亲是仁,陪我来这儿是义,走到这里,您也‘仁至义尽’了,不然您就快点回去吧,如果熬不住出了什么好歹,天君询问,我们青丘也不好交代……”
本想着这番话能将那讨厌的六太子赶回去,却没料到他还有些耐性,生生撑着结界,又跟上来,还强调说什么自己跟着她来这里不是为了“仁”也不是为了“义”,而是为了“情”,白九樱感觉自己的心跳快了些,青丘的女孩子活到她这个年纪,大多都许过人家早有婚约,但她还未出阁,也大抵因为从未出青丘又是狐帝的女儿,虽然天资绰约,却从未有男人如此表白。
但白九樱清楚她是讨厌这六太子的,撇去他是应龙神君的后裔不说,这六太子身上的许多东西都入不得她的眼,她讨厌他身上那种天族公子的浮华,那种浮华让她觉得很不自在。
一路无话,好不容易捱到火凤神居,却连个殿门都没有,向驻守的守卫通秉身份,却得知凤熙神君去了北郊麒麟神殿,半血狐狸也不在那里。
白九樱向凤族的守卫打听了几日前的事儿,守卫记得很清楚,他说两天前狐帝刚离开,狐帝夫人就跑到西荒来向他们殿下讨人,那两位一言不合打了一架,狐帝夫人打烂的殿门到现在还没修缮好,后来误会解释清楚,他们殿下又和狐帝夫人带着半血狐帝去了北郊,说是在麒麟神君处给半血狐狸找了份差事,送半血狐狸去赴任的。
六太子听了守卫的话,就揣测说莫不是半血狐狸和凤熙神君打伤了狐帝,怕事情败露跑到北郊麒麟神君处躲避,白九樱听他猜测觉得六太子和她大哥一样是伪君子真小人,她阿爹从神居离开,她阿娘再打上门,这中间的时间间隔,根本不足以让凤熙神君和半血狐狸对阿爹下手,而且听守卫转述,她阿爹离开这里时也没有中毒负伤,而且她阿娘虽然痛恨阿爹朝三暮四,却到底还是有些夫妻情分的,如果真是火凤神君的人伤了阿爹,阿娘不可能一点儿蛛丝马迹也没察觉,更不可能还和凤熙神君坐到一处去喝茶,还一起跑到北郊麒麟神殿送半血狐狸赴任……
那么问题出在哪里?
阿爹手里攥着的这撮火色的头发到底是谁的?
白九樱深知这里有问题,阿爹发生意外,应该是在离开火凤神居之后,回到青丘之前这段时间,这段时间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袭击他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这撮火色的头发会和戚晓风的一模一样?
白九樱有个猜测,这猜测让她困惑不解,又不寒而栗。
“九樱姑娘!”六太子从结界伸出手晃了下她的肩膀,看她回神又极快缩回去,“九樱姑娘怎么了……事情打听清楚,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不!要回去你自己回去吧。”白九樱驾云飞起来,“我还有事,要去一趟北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