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弘察赶到宣德殿的时候，皇帝正坐在新换的琉璃窗前赏景。
他悄摸摸地进了殿里，发现曹武德也不在。
安弘察顿时觉得有些奇怪。
“偷偷摸摸做什么呢？哪来的小贼。”
居然被发现了，是后脑勺也长了眼睛吗？这么好的功能，怎么不给我遗传一个？差评。
“当然是父皇家的小贼~”反正也被发现了，安弘察也不蹑手蹑脚的了，一窜溜就跑到窗前，半靠在皇帝坐的椅背上。
这窗在正殿的侧面靠后的墙上，正对着一小片竹林。原先是纸糊的窗看得不太真切，换了琉璃窗后景色半透进来，确实相当幽静别致。
“我说父皇坐在这干什么，这景很有几分江南园林的风情嘛，可惜不是圆窗。”
这景色简直让安弘察梦回苏州拙政园。
“品味不错。”皇帝转头看了他一眼，“大热天的，别靠着朕，也不嫌挤得慌。”
好吧好吧，安弘察站直了身子：“遵旨！马上站好！”
“油嘴滑舌。”皇帝笑骂了一句，“又来骚扰朕做什么？”
“哎哎哎。”这话安弘察就不乐意听了，“我这可不是骚扰，明明是父皇让儿臣来的？”
皇帝纳闷：“朕什么时候叫你来了？”
安弘察提醒他：“上回父皇与儿臣说的，每月来汇报一次。”
“那朕要是不吩咐，你就不来了？”
还带倒打一耙的呢！安弘察简直惊呆了：“这也行？”
“怎么不行？”
父子俩一来一回，斗嘴斗得不亦乐乎。
安弘察吵了半天，突然觉得累得慌，敢情吵架也是个体力活。
他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一屁股坐在皇帝正坐着的椅子边上，“父皇可以，那儿臣也可以！”
这回轮到皇帝惊呆了，他被安弘察挤得差点没坐稳：“这要是让朝臣看见了，高低得参你一本忤逆。”
安弘察可不会被他吓到：“天知地知，父皇知儿臣知。若是御史知道了，那定是父皇干的！”
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皇帝准备收拾他一顿，好立立老父亲的权威，却忽然发现安弘察嘻嘻哈哈笑脸下的疲惫。
他正要扬起的手陡然放轻了力度，只是轻轻拍在了安弘察的后背上。
“父皇这是给儿臣挠痒痒呢。没用午膳吗？”安弘察还在逗着乐。
皇帝恼羞成怒，却也没舍得再拍一巴掌。转而思索起最近是不是指派了太多的活，不然怎么看起来这么累？
“怎么累成这个样子？”他想了几圈也没想出个答案，索性直接问出了口。
“确实好累哦。”被皇帝老爹戳穿，安弘察也懒得装了，顿时泄了气。
这些日子，不管是在卓林面前也好，还是顾勉面前也罢，即便是在麻瓜面前，安弘察也不敢显露出半分脆弱。
他深知自己肩负重担，这种疲累无奈的神情，也只有在亲爹面前，才会显露半分。
为了写出那两侧备考指南，安弘察近些日子是吃了不少苦头，仿佛重回高考岁月，还是没有老师指导、也没有参考书的困难模式。
大安建国至今的科举题卷看了，高分答卷也看了，主考的经典作品也摸索了一遍，连历年阅卷的评分标准，他都拖顾勉借出来看了几遍。
当真是算得上头悬梁腿刺骨了，能写出那两册书，也是理所当然。
可这次被打乱了进程，第三册便要找机会提前发售，又是压了活。安弘察觉得心累不已。
诸事繁多，他一时不知从何说起，索性以书肆闹事一事为索引，将各项事由都与皇帝讲了一遍。
他从怀里摸出两本册子，递给皇帝：“父皇，这就是那两本备考技巧。”
皇帝抬手接了书，却没有翻开的意思，半个眼神都不曾分与它：“卓叔这个老滑头！”转而说起了卓林的不对。
“嗯？卓老怎么了？”安弘察不解。
“你啊。”皇帝那书戳了戳安弘察的头，“他在和你演‘以退为进’呢，看不出来？”
安弘察：？
他理了理思绪：“这事严格来说，确实是卓老的疏忽。若是能提前派人值守，便不会生出这番事端。”
可是这“以退为进”又是从何而来？
“你以为他是谁？他是你外祖的副将，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这点事他能疏忽？”
“他不赞同你的行事，觉得过于急切了。却又不好直说，只好捅了不大不小的篓子，又把尾给收了。留一点小尾巴，既能给你些压力，又能叫你长长记性。”
“再者，你吃了苦头，定会来找朕商议。他那一跪，哪跪的是你，分明是在跪朕！”
卓林这是怕皇帝恼怒他算计自家崽子，负荆请罪在先呢。
“你啊，还嫩着呢！”
皇帝这一连串的输出，劈头盖脸得砸进安弘察脑子里。
居然还有这些弯弯道道，我莫不是个傻子，一点也没看出来！
“这么复杂！父皇你好厉害，看得这么清楚！儿臣一点也没看出来！”
这吹捧一看就是真情实意，皇帝受用极了。
“那父皇。”安弘察一把搂住皇帝的胳膊，“儿臣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你且不要管闹事之人了，此事全权交由卓林负责。他捅的篓子，他自会查得清清楚楚，何必再要你去横插一刀？知晓结果便是了。不然他今日为何给你手信，而不是入宫寻你？”
卓林根本就没指望安弘察查出个什么东西，他一没人脉二没资源三没阅历，去哪查东西？
原来如此！经皇帝一解释，卓林这些日子前前后后的举动便都串起来了。
这才叫环环相扣，步步为营啊！相比起来，自己那些小花招都太过低劣了，
“你先前不是说要给皇庄改制？改的怎么样了？”皇帝突然想起个事。
额......忘得一干二净，安弘察顿时觉得有些心虚。
见他这副样子，皇帝就知道他铁定是都抛之脑后了。
“你啊，这么大的摊子，何必急于一时？既然已经开了这书册的头，那便继续推行下去。其余的暂且缓缓，拿皇庄练练手再说。”
饭要一口一口吃，这没个半点底子，就想着啃硬骨头。只是觉得难，那都是万幸了！
皇帝叹气，又是奶孩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