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一般的水母好像都有点低等种族歧视,举手投足之间都是一副尤白伯傲慢做派,季漻川在他们无机质的目光下憋不出半句话。
而最温和最好说话的西瑞尔长官,虽然十分乐意帮忙,但是季漻川抱着翻译器站在旁边,看水母长官一遍遍按这个按钮、按那个按钮、输入一串指令……
一不小心几个小时就过去了。
他还会很抱歉地说:“季先生,对不起,但是良川舰属于你,越界操作需要更多复杂的程序。”
季漻川就很愧疚:“是我耽搁你的时间了。”
他摇头,长睫垂下遮住红瞳,小声说:“这是我的失误,季先生,我祈求你的原谅。”
……
怎么可能不原谅!
季漻川把时间泡在学梵尼亚的语言上面,对着一堆鬼画符,忽然呆滞地怀疑人生。
“零先生,我这是在做什么?”
电子音说:“季先生想掌握更多实用技能。”
季漻川好懵:“然后呢?”
电子音说:“季先生就可以操控和驾驶军舰。”
季漻川觉得有点道理:“尤白伯的军舰很了不起,无论是当作代步工具还是武器。”
“……也不对呀。”
季漻川喃喃自语:“我最开始,不就是想随时和彭宇他们打麻将吗?”
零叹气:“季先生,请你专注正事。”
这是在催任务进度了。
季漻川说:“我有努力的。”
零说:“季先生努力的结果是什么呢?”
季漻川觉得零的话变多了,虽然还是带着嘲讽,但总归是件好事。
季漻川想了想,“西瑞尔告诉我,人鱼星系和地球上的人鱼有点像。”
总归是可以联想的关系。
“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巧合,而是第三条路的线索。”
季漻川的笔在纸上勾了勾,“零先生,接下来,我该研究宇宙里分布的众多种族,也许它们会和我身上的鬼祟有什么联系……”
“或者说,一定有联系。”
他有点茫然:“可是零先生,宇宙那么大,连西瑞尔遇到人鱼也只是一个巧合。”
电子音滴滴两声。
季漻川继续自言自语:“不对,不是巧合。他去找人鱼星系,是因为流散在宇宙里的传言,如同地球上古老的歌谣。”
“我可以对传言进行筛选。”
他说:“由此,经历漫长的旅行,找出和地球鬼祟相似的外星生物。”
“零先生,对吗?”
电子音不答反问:“找到以后呢,季先生?”
“我不知道。”
“也许只是没意义的工作,证明了它们之间有关联,也无法改变什么。”
“也许,”他想了想,“地球邪祟,起源于深奥宇宙,回到它们的源头,它们会变得更加强大,甚至能打败威胁地球的高等外星生物。”
“也许……”
季漻川垂眼,轻轻摇头:“我想不到其他可能性了。”
他在白纸上,画出一个又一个圈。
季漻川叹气:“零先生,这条路好长。”
零说:“不着急,在这个世界,季先生有漫长的时间。”
“会很辛苦。”
电子音冷冰冰地说:“季先生说过,不怕吃苦。”
季漻川说:“我那是说着玩的呀,零先生,那个时候,我需要你给我这份工作。”
电子音卡顿半晌。
零上去有点自我怀疑了:“季先生,你刚才说什么?”
季漻川轻轻笑笑:“没什么。我刚才说,我会努力的。”
就是努力的时机不太配合。
他们已经进入红鲸星流辐射范围了,顺星位而上,马上就能抵达尤白伯星系。
在这个节骨眼,军舰上的所有人类,都出现了不可控的病变。
红鲸星流的辐射属于宇宙里最神秘和强大的辐射,尽管一路走来,做好了铺垫和准备,但乍然进入红鲸星流的人类们还是不可避免的各自生病。
彭宇因为经常偷摸在军舰里搞实验,因此受到的辐射更复杂。
他甚至长出了新的两根手指,就在左右手掌侧边。
他大受震撼但很快适应甚至享受,“季先生,我现在可以把两张麻将放在两个不同的地方。”
季漻川说:“……啊?”
彭宇说:“这样理牌会很快。”
季漻川说真厉害。
季漻川盯着彭宇:“你脸上,是不是有个……拳头印?”
彭宇点头:“季先生,我和禾玥打了一架。”
季漻川问为什么。
彭宇说:“禾玥发现我动了他们的资料,很生气。”
季漻川说怪我。
彭宇说:“骗你的,季先生。是我去偷他们的东西,被发现了,就撒谎说是帮你找资料。”
他很诚恳,很朴实,反而把季漻川搞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啊。”
“季先生不想知道是什么吗?”
季漻川就问偷了什么。
彭宇说:“一个信号传感器,我自己做时间太长了,就去偷了一个现成的。”
季漻川其实不想知道那么多的。
但是彭宇自顾自说了下去:“然后,再通过贸易来的基拉科技,季先生,我们在军舰上搭了一个小型起降台,这样可以和地球快速来往运输物品,不用走宇宙流通。”
“能避税。”
季漻川神情复杂:“没想到你们那么快就学会搞黑市了。”
彭宇嘿嘿笑:“没有呢,季先生,我们是在搞非法人口运输,专门把地球上抓到的侵略者送过来。”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喏,这拳就是一个黑猴子怪物揍的。”
季漻川:“……”
彭宇说:“季先生,有空来玩,我继续教你打麻将。不过最近不行,最近得养病。”
说完,彭宇捂着心口暴咳,飙了一墙血。
季漻川:“……”难为你说那么久的话了。
季漻川自己是发烧,不分昼夜的低烧,把人烧成了一滩浆糊。
医疗机器人尽心尽责地为他降温,但收效甚微。
西瑞尔会轻轻敲他的门,彬彬有礼地询问:“季先生,我可以进来吗?”
每次,都会等到季漻川说可以,水母长官才会进来,温和又担忧,“季先生,你今天怎么样了?”
季漻川说还活着。
西瑞尔坐在他床头,握着他的手,把体温降得很低。
季漻川说没事,你不用管我的。
西瑞尔就摇头,长睫下温暖的红瞳流露出忧郁:“季先生,你是我的伴侣。”
“我无法忍受不靠近你,”他说,“请不要赶我走,我承认,即使在这种时刻……”
红瞳凝视着季漻川,少见的,流露出隐忍和克制。
他轻轻吻了他们相扣的指,很快,一触即离。
“季先生,你会嘲笑我吗?”
西瑞尔小声说:“即使在这种时刻,你如此虚弱,我需要你,也比你需要我多。”
他是一只比伴侣脆弱的水母。
西瑞尔长官不得不意识到这个事实。
季漻川心想不走就不走,你可以不用说那么多的。
可能低烧带来的热度蔓延,季漻川觉得昏昏欲睡,相扣的手似乎越来越紧。
……
他睡着了。
梦里,鬼鬼们躲在迷雾里,也是鬼脸扭曲。
鬼新娘在上吊,吊着吊着又窜出来,掐季漻川脖子。
季漻川很平静地说:“姐姐,我也在生病,该怪宇宙辐射,不能怪我呀。”
鬼新娘不听,但发现掐脖子对季漻川没有威慑力。
她扭曲的鬼脸露出思考的表情,然后猛地一歪头,眼珠和断掉的舌头一起掉下,血淋淋的。
季漻川:“……”救命!
季漻川睡了又醒,昏昏沉沉的,发现墙角的镜子倒影里,怨鬼们挤满了镜面,一副忍受不住的样子。
“嗤——”
几只生面孔腾一下,变成缕青烟。
这个画面让他恍惚了一下。
西瑞尔不时擦擦季漻川额上的汗。
“尤白伯会保护你的。”
偶尔,他会握着季漻川的手,低头,很轻很轻地吻季漻川的手背,然后继续握着,红瞳中是明晃晃的担忧。
水母长官一只手戴着手套,另一只被摘下了。
所以季漻川感受到一点温热,夹杂着粗糙触感。
在发现他的低烧的确无法通过药物或者物理降温后,长官站了起来。
季漻川觉得额头有一点温热,转瞬即逝。
接着是脸颊、耳朵、锁骨、侧颈,每一个吻都又轻又快,然后辗转流连到唇角。
他睁开眼,看见俯身的西瑞尔,一张帅脸逼近,冶红瞳孔明暗交错,很有冲击性。
“我可以吻你吗?”
他声音如常,彬彬有礼地询问。
季漻川于是就觉得刚才是自己在做梦,虽然思维迟钝,但还是缓慢地震惊了一下。
我原来是这种人……?
见他迟疑了,西瑞尔轻声解释:“季先生,你是我的伴侣。”
“我们之间,从第一次相遇,就在缔结一种联系。”
“我想让它快一点,”他说,“有了来自尤白伯和梵尼亚的关联,宇宙辐射对你造成的负面影响,就会很快消解。”
“请放心,在举行婚礼前,我不会冒犯你或者惊扰你。”
他有理有据,平和温赦,维持着俯身的姿势,鼻尖擦过季漻川的侧脸,凑近他敏感的耳垂。
“如果你想拒绝,”他轻轻说,“我现在就会后退。”
“季先生,你要拒绝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