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朱荣遣散了大部分贼众,但仍有几个头目无处可去。
他想了想,决定量才录用,给他们一条活路。
这时,一个少年引起了他的注意。
此人虎背猿腰,眼神锐利,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你叫什么名字?”尔朱荣问。
“宇文泰。”少年回答,声音沉稳。
“你父亲是谁?”
“家父宇文肱,曾随鲜于修礼征战,不幸战死。
我后来投奔葛荣,如今……”
宇文泰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下去。
尔朱荣点点头,心中暗赞:“此子不凡,可堪大用。”
于是,他破格提拔宇文泰为军将。
宇文泰的命运,就此改变。
另一边,葛荣被押送洛阳,最终在闹市被斩首示众。
一代枭雄,就此落幕。
朝廷论功行赏,魏主加封尔朱荣为大丞相,统领河北及京畿以外的军务,甚至封他的儿子们为王。
元天穆的军队被撤回,朝中人事也重新调整。
“陛下,杨椿德高望重,可进为太保。”有大臣提议。
“准。”魏主点头。
“城阳王徽素有才干,可任司徒。”又有人进言。
“好,就这么定了。”
朝堂之上,权力重新洗牌。
尔朱荣的势力如日中天,而年轻的宇文泰,也在他的麾下悄然崛起。
那时候,梁朝大将曹义宗已经包围魏国的荆州整整三年。
荆州守将王罴拼死抵抗,想尽办法守城,总算没让城池陷落。
魏国朝廷因为北方战乱不断,一直顾不上南边,
直到这时才派中军将军费穆统领各路援军,南下救援荆州。
梁军长期围城,早已疲惫不堪,哪想到费穆突然杀到,直接冲进梁军大营。
曹义宗措手不及,当场被活捉,荆州之围终于解除。
消息传到梁朝,梁主萧衍大怒,心想:“你们抓我的人,我就不能以牙还牙?”
于是,他灵机一动,决定“借刀杀人”——封投降的北魏宗室元颢为魏王,派大将陈庆之护送他北上,让他去争夺魏国皇位。
元颢原本投奔梁朝,现在有了靠山,立刻带兵北上。
他一路势如破竹,攻下荥城,还活捉了魏国行台统帅济阴王元晖。
元颢得意洋洋,对手下说:“天助我也!
如今大势已定,我便是魏国之主!”
于是,他迫不及待地登基称帝,改年号为“孝基”,准备大展宏图。
魏大都督元天穆正率军出征河间,准备讨伐自称“汉王”的邢杲。
这邢杲原本只是幽州的一个小官,却趁着天下大乱,野心勃勃地想要称王。
他聚集河北流民,占据北海,四处侵扰青州,闹得人心惶惶。
天穆奉皇命东征,可眼下局势复杂,朝廷内部有人担忧:“大都督,邢杲虽猖狂,但元颢勾结梁国,威胁更大,您是否该先对付他?”
天穆沉思片刻,坚定道:“邢杲虽是小患,但若不除,河北必乱。
元颢虽勾结外敌,但一时难成大势。先平邢杲,再讨元颢!”
果然,天穆东征顺利,不出数月,便生擒邢杲,押送洛阳斩首。
消息传来,军中士气大振。
然而,就在他准备南下讨伐元颢时,急报接连而至——元颢已引梁军攻陷梁国,荥阳也失守了!
副将匆忙进帐:“大都督,荥阳乃洛阳门户,若再失守,后果不堪设想!”
天穆眉头紧锁,立刻下令:“全军急进,务必夺回荥阳!”
可当他们赶到荥阳城下时,梁军大将陈庆之早已严阵以待。
两军交锋,魏军竟被打得节节败退。
庆之趁势追击,一举攻陷虎牢关。
虎牢一失,洛阳震动。
朝堂上,大臣们惊慌失措:“虎牢乃洛阳屏障,如今落入敌手,梁军若长驱直入,国都将危!”
天穆站在营帐外,望着远处烽火,心中沉重。
他本已平定邢杲,却因一时之失,让元颢占了先机。
魏主子攸慌了。
洛阳城里风声鹤唳,叛军逼近。
他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该往哪儿逃。
无奈之下,他召集大臣商议对策。
“陛下,不如去长安吧!”有人提议。
中书舍人高道穆立刻站出来反对:“关中荒凉残破,去了也是死路一条!
元颢孤军深入,兵力不多。
陛下若亲自率军背水一战,臣等拼死效力,未必不能胜!”
子攸眉头紧锁,犹豫不决。
高道穆见状,又劝道:“若陛下担心胜负难料,不如先渡河,召大丞相尔朱荣和大将军天穆合兵夹击。
不出十天半月,必能平定叛乱!”
子攸叹了口气,终于下定决心:“好,就依你所言!”
当夜,他带着几名亲信,悄悄离开洛阳,直奔河内。
皇帝一走,洛阳城顿时乱成一锅粥。
临淮王元彧和安丰王元延明见局势失控,便召集百官商议。
“如今陛下不知所踪,国不可一日无主。”
元彧环视众人,沉声道,“不如迎元颢入城,以安民心。”
“可元颢毕竟是叛军……”有人迟疑道。
元延明冷笑一声:“难道要等尔朱荣回来,再被他摆布?”
众人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同意。
于是,他们封存国库,备好仪仗,率领百官出城,恭恭敬敬地迎接元颢入主洛阳。
元颢进了洛阳宫,改年号为建武,照例大赦天下。
他封陈庆之为侍中,兼任车骑大将军,权势一时无两。
另一边,元天穆收拾残兵败将,凑了四万人马,悄悄逼近大梁。
他分兵两万,派费穆率军攻打虎牢关。
元颢得知,立刻派陈庆之迎战。
费穆正猛攻虎牢,忽闻陈庆之要来,心里先怯了三分。
手下将士也慌了:“将军,陈庆之用兵如神,咱们能挡得住吗?”
费穆强作镇定:“怕什么!先守住阵脚!”
可没过多久,又传来消息——元天穆竟带兵北撤了!
费穆这下彻底慌了:“只剩咱们孤军奋战,如何是好?”
果然,陈庆之大军一到,费穆连抵抗的勇气都没了,直接望风投降。
陈庆之把他押回洛阳,元颢一见费穆,冷笑道:“你趋炎附势,投靠尔朱氏,还滥杀王公大臣,该当何罪?”
费穆跪地求饶:“陛下饶命!臣一时糊涂……”
元颢一挥手:“拖出去,斩了!”
杀了费穆,元颢还不放心。
他找来黄门侍郎祖莹,吩咐道:“给子攸写封信,语气要软硬兼施。”
祖莹提笔,元颢口述道:“朕泣求梁朝相助,只为雪耻复仇。
如今只想讨伐尔朱氏,救你出虎口。
你若肯与我同心协力,大魏或许还能复兴。”
顿了顿,他又冷冷补充:“否则,尔朱氏得势之日,就是你大祸临头之时。
这话你好好想想,富贵才能长久!”
祖莹写完,元颢看了一遍。
这封信送出,元颢心里却并不轻松。
他知道,子攸未必会听他的,尔朱氏更不会善罢甘休。
手下有人劝道:“陛下,陈将军连战连胜,咱们不如乘胜追击?”
元颢摇头:“不急,先稳住洛阳再说。”
书信送出后,如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只有河南各州郡陆续归顺,表示臣服。
元颢见状,又派出使者四处游说,劝各地官员归降。
齐州刺史沛郡王元欣接到诏书,心中动摇,正犹豫是否接受。
军司崔光韶挺身而出,厉声道:“元颢受南朝摆布,引外敌祸乱国家,实乃乱臣贼子!天下人人得而诛之!
这不仅是大王的家事,更是国仇。
我等深受国恩,岂能顺从?”
长史崔景茂等人也齐声附和:“军司说得对!”
元欣闻言,眼神一厉,当即下令斩杀元颢的使者,表明立场。
与此同时,襄州刺史贾思同、广州刺史郑先护、南兖州刺史元暹,也都拒绝归顺。
冀州刺史元孚曾被葛荣所害,后来官复原职。
元颢想拉拢他,封他为东道行台、彭城郡王。
谁知元孚转头就把诏书献给了魏主子攸,以示忠诚。
局势愈发紧张。
平阳王元敬先忍无可忍,愤然起兵讨伐元颢。
可惜实力悬殊,最终兵败身亡。
元颢率军进入洛阳城时,正赶上一场暴风。
狂风卷着沙石,吹得人睁不开眼。
颢勒紧缰绳,放慢马速,缓缓行至阊阖门前。
忽然,他的坐骑惊跳起来,死活不肯进城。
左右侍卫连忙上前,替他拉住马辔,连抽几鞭,才勉强驱马入城。
颢心里隐隐不安,总觉得这不是好兆头。
进城后,他立刻下令,严禁士兵侵扰百姓。
无论是皇宫内院,还是民间街巷,全都维持原状,不得劫掠。
起初,洛阳城倒也安稳。
可好景不长。才过了十几天,元颢就松懈下来。
他整日饮酒作乐,疏于政务,对身边的亲信却百般纵容。
那些跟随他南下的士兵,更是肆无忌惮,在街市上横行霸道,欺压百姓。
朝廷内外,人心惶惶。
一天,恒农人杨昙华私下对亲友说:“颢这皇帝当不长,我看他这身龙袍,穿不过六十天!”
这话传到了谏议大夫元昭业耳中。
他摇摇头,低声叹道:“当年更始帝刘玄从洛阳西行时,也是马惊狂奔,撞上北宫铁柱,三匹马都摔死了。结果呢?刘玄终究败亡。
如今元颢的马不肯进城,和当年何其相似!”
此时,高道穆的侄子子儒从洛阳逃出,投奔子攸。
子攸正忧心忡忡,一见子儒,连忙拉住他问:“洛阳现在如何?元颢的势力可还稳固?”
子儒笑了笑,语气轻松:“您放心,元颢败亡就在眼前,根本不足为虑!”
子攸这才稍稍安心,长舒了一口气。
却说元颢这人,自从打了胜仗,就越来越飘了。
他本是靠着陈庆之的智谋和勇猛,从铚县一路打到洛阳,连下三十二城,四十七战全胜。
可这厮不但不知感恩,反而起了反叛梁朝的心思。
这天夜里,元颢偷偷召来临淮王元彧和安丰王元延明。
烛光摇曳中,三人低声密谋。
“梁朝不过把我们当棋子,”元颢摸着下巴说,“如今我们在洛阳站稳脚跟,何必再听他们摆布?”
元延明连连点头:“殿下说得是。
那陈庆之终究是梁将,不可不防。”
自此之后,元颢对庆之的态度明显冷淡了许多。
庆之何等精明,早把这些变化看在眼里。
一日朝会上,庆之主动进言:“我军不足万人,孤军深入。
若敌军得知虚实,四面合围,后果不堪设想。”
他顿了顿,直视元颢,“不如速请梁朝增派援军,再把流落北方的南人都召集起来。
兵多将广,方能无忧。”
元颢眼神闪烁,支吾道:“将军所言极是,容我细想。”
退朝后,元颢立即找来元延明商议。
延明拍案而起:“万万不可!
庆之现在七千兵马就难以控制,若再让他扩充军队,我们岂不是要任人宰割?”
“那依你之见?”
“给梁帝上表,就说河北河南都已平定,只剩尔朱荣一部残敌,不日即可剿灭。”
延明阴笑道,“这样既不用增兵,又能安抚梁朝。”
这边庆之回到军营,副将马佛念跟了进来,屏退左右后低声道:“将军,末将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佛念凑近道:“您威震中原,功高盖主。
元颢那厮表面恭敬,实则猜忌。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先下手为强!”
烛火噼啪作响,映得庆之眉头紧锁。
他缓缓摇头:“此计太险,恐不可行。”
营帐外,北风呼啸,卷起满地落叶。
洛阳城的冬夜,格外寒冷。
河北那边突然传来紧急军报,说尔朱荣已经从晋阳出兵,和天穆会合,正护送子攸往南返回,他们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达黄河边上了。
“将军,北岸已经能看到敌军旗帜了!”
探子气喘吁吁地跑进大帐。
陈庆之立即去见元颢。
元颢面色凝重,手指在地图上重重一点:“庆之,你即刻带兵驻守北中城。
我亲自坐镇南岸,务必挡住尔朱荣的军队。”
庆之领命而去。
他站在城墙上,望着对岸密密麻麻的敌军帐篷,像一片乌云压在河面上。
“将军,我们真能挡住尔朱荣吗?”副将小声问道。
庆之拍了拍城墙:“三个月,十一次交锋,我们何曾败过?”
确实,三个月来,两军隔河对峙。
庆之的军队像铜墙铁壁,任凭尔朱荣如何进攻,始终无法突破。
安丰王延明带兵沿河布防,北军虽有战船,却始终找不到突破口。
尔朱荣大帐内,将领们正在激烈争论。
“大将军,不如暂且退兵吧。”
一位将领建议道,“这样耗下去不是办法。”
黄门侍郎杨侃立即反对:“胜负乃兵家常事!
我军并未遭受重大损失,怎能半途而废?”
高道穆也站出来:“如今皇上流离在外,正是我等建功立业之时。
若就此退兵,岂不是养虎为患?”
尔朱荣摸着胡须沉思。
这时,刘灵助掐指一算:“不出十日,河南必平!”
正犹豫间,伏波将军杨檦的族人求见:“我家住在马渚,熟悉水路,愿为向导。”
尔朱荣眼睛一亮,立即下令:“尔朱兆、贺拔胜,即刻准备木筏,今夜从马渚渡河!”
夜色如墨,河水拍打着岸边。
元颢的营地一片寂静,哨兵打着哈欠。
突然,喊杀声从河面传来!
“敌袭!敌袭!”
哨兵惊慌失措地大喊。
元颢从睡梦中惊醒,连铠甲都来不及穿好。
他最疼爱的儿子冠受在混乱中被敌军生擒。
“撤!快撤!”
元颢脸色惨白,带着亲兵仓皇逃窜。
安丰王延明的部队也四散奔逃。
庆之接到消息时,北岸已经火光冲天。
“将军,我们被包围了!”
副将满脸是血地跑来报告。
庆之当机立断:“全军结阵,向南突围!”
但为时已晚。尔朱荣的大军如潮水般涌来。
庆之的部队在渡河时又遇上暴涨的河水,士兵们纷纷落水。
“下马!剃发!换上僧衣!”
庆之命令仅存的几十名亲兵。
他自己也剃去须发,混在逃难的僧人中。
经过艰难跋涉,终于辗转回到建康。
黄河两岸,硝烟未散。
尔朱荣站在高处,望着南岸的残垣断壁。
“大将军,接下来怎么办?”副将问道。
尔朱荣笑而不答。
欲知后事如何,且待下一章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