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就有马蹄声传来,显然不是一两匹,光凭声音就可以判断是训练有素。
这个点早已经宵禁,若是一两匹马,那有可能是大户人家的马队经过。
这一整队的人马,齐刷刷,必定是“官面上”的人物,而且来头不小。
马蹄声由远及近,最终在小酒馆外戛然而止。
小二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一激灵,手中擦了一半的酒壶险些滑落,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满是惊恐。
他的嘴巴微张,像是想要说些什么,可喉咙里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只能发出“呃呃”的声音。
大胡子原本右手上还剩下半碗酒,此刻手下意识停在半空,又轻轻把酒碗放下,浓密的眉毛紧紧拧在一起,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
掌印太监细碎急促的步子迈进酒馆,他肥胖的身体裹在一袭华丽的蟒袍里,蟒纹在烛光下泛着冷硬的光。
他身后的锦衣卫,动作整齐划一,进门瞬间,双脚一并,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震得酒馆地面都微微一颤。
他们脊背挺直,像标枪般伫立在掌印太监身后,双手交叠置于身前,紧紧握住绣春刀刀柄,指节微微泛白,那是常年习武、时刻待命。
为首的千户,剑眉斜插入鬓,目光如炬,冷峻的眼眸扫视着酒馆内的每一处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风吹草动,眼神在小二身上稍作停留,那审视的目光,吓得小二心里直发怵。
其他锦衣卫面色冷峻,薄唇紧抿,面部线条绷得极紧,透着生人勿近的寒意,从他们紧蹙的眉头间,能看出此次任务的级别极高。
“陛下,可把奴才们急坏了!”掌印太监尖着嗓子开口,“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小二吓得瑟瑟发抖,双腿好似筛糠一般,整个人抖如筛子。
他眼睛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跪在地上的掌印太监,嘴里嘟囔着:“这……这是咋回事啊?我这小酒馆,今儿个莫不是撞邪啦?”
原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因惊恐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那模样活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土拨鼠。
大胡子则完全傻掉了,张着嘴巴,下巴都快掉到地上,脸上的表情像是被定住了一样,满是难以置信。
他心里犹如一万头毛驴在嘶吼,心想:“我的老天爷呐!这‘文弱书生’竟然是陛下?我刚刚还叫人家‘榆木脑袋’,这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嘛!完了完了,这次真的是彻底完蛋啦!”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龇牙咧嘴,这才确定不是在做梦。
此时,被称作陛下的“文弱书生”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来,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那笑容在大胡子看来,简直比恶魔的笑容还要可怕。
“朕不过是微服出来逛逛,没想到你们倒是热闹得很呐。”陛下的声音不高,全场鸦雀无声。
掌印太监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说道:“陛下,您这微服出行可把奴才们吓得不轻啊。这京城鱼龙混杂,万一出了什么闪失,奴才们就是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呀!”说着,还偷偷瞥了一眼大胡子和小二,那眼神仿佛在说:“都是你们这两个家伙,差点让陛下出了事。”
大胡子哪还敢站着,“扑通”一声就跪在了地上,脑袋磕得地板“砰砰”响,嘴里喊着:“陛下饶命啊!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冒犯,求陛下开恩呐!”
他一边磕头,一边偷瞄陛下的脸色,心里暗自叫苦:“我眼神,今后还好意思出去说是混迹江湖几十年的老手么?”
小二也跟着“扑通”跪下,身体瑟瑟发抖!
陛下看着这两人的狼狈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起来吧,朕又没说要治你们的罪。方才与这位壮士一番交谈,倒也有趣得很。”
大胡子和小二闻言,这才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眼神中满是疑惑和惶恐。
这时,为首的千户上前一步,拱手说道:“陛下,此处不宜久留,还是请您回宫吧。”
陛下点了点头,正准备转身离开,突然又停下脚步,对大胡子说道:“壮士,你不是想娶媳妇吗?可愿为朝廷效力?”
大胡子一听,顿时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刚刚还得罪了陛下,这会儿陛下竟然要招揽他。
他一时不知所措,看看陛下,又看看周围的锦衣卫,嘴巴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二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小声提醒道:“还愣着干啥,赶紧答应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大胡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单膝跪地,说道:“陛下如此抬爱,小人求之不得!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陛下满意地笑了笑,转身带着锦衣卫们离开了酒馆。
大胡子望着陛下离去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小二则凑到他身边,一脸羡慕地说:“大胡子,你可真是走了大运啦!以后就是朝廷的人了,可别忘了兄弟我啊!”
大胡子拍了拍小二的肩膀,苦笑着说:“我这哪是走大运,分明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回来了。不过,这往后的日子......”
话没说完就被掌印太监打断了,一张永远带着笑的胖乎乎脸。
他手里捏着明黄圣旨,尖着嗓子说:“杂家知道,这事儿难办。可陛下金口玉言,咱当奴才的,只能尽力咯?”
“咱家奉旨办事,各位大人可要看仔细了。”掌印太监尖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道,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小太监立刻抬上来一个木盒。
木盒打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赫然出现在大胡子和小二眼前。
“嘶——”小二倒吸了一口凉气,就晕过去了。
大胡子毕竟是见过世面的,走上前去,仔细辨认,脸色瞬间煞白,叫出声音道:“萧……萧逸风?”
掌印太监捏着兰花指道:“如假包换!有劳壮士走一趟。”
大胡子是真犯怵,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事还是头一遭。
他倒不是怕护送人头,刀山火海都闯过,还怕死人?他是怕如今事情败露,本想偷偷摸摸弄个娶媳妇的钱,如今怕是活着回不到滇南!
萧家与滇南的土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那是真正的土皇帝。
萧逸风更是萧家的顶梁柱,现在,人死在了京城,还是这么个死法,萧家能善罢甘休?
“公公,您也看到了,这…这哪里还有全尸的样子?”大胡子试图讲道理。
掌印太监笑眯眯地,眼角的褶子更深了:“咱家知道,所以才让壮士去。到时候,就说,路上遇到了山贼,尸体被毁了,这是…尽力抢回来的。”
大胡子心里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这他娘的是让他背锅啊!
“陛下还说了,”掌印太监顿了顿,凑近了大胡子,压低声音,“萧家那边,陛下会派人安抚。壮士呢,只要把信送到,就万事大吉。事成之后,少不了您的好处。”说着牵来一匹上乘的好马说道:“你看,这马都备好了。”
大胡子接过木盒子,背在身上,纵身上马,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