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肆再抬眼时,与陆行之正好对视上。
陆行之的平静,似乎是从骨子里带出来的,又让宗肆想起他不久前的那句:无论如何,她都会回到我身边。
却说陆行之若真是在挑衅,宗肆倒能不以为意。
可他却是在陈诉事实一般,不争不抢,且胸有成竹,端的是正夫的架子,这是让人极不痛快的一点。
宗肆收回视线,压下翻涌情绪,浅酌了一口烈酒。
他在这,国公府却也是不好怠慢他的,宁老夫人是长辈,不必过分热情,而卫氏考虑到女婿与大房,却是不得不主动些,毕竟宣王府不喜的是二房,可不是她大房,笑道:“这酒可否是不合世子口味。”
“尚可。”宗肆食指轻抚着杯壁道,倒也算是客气,只是距离感也让人无法忽视。
卫氏道:“裕儿今日不在府中,否则倒可陪世子浅酌两杯。”
“夫人不必惋惜,还要谈事,也不宜饮酒。”宗肆耐着性子道。
“不若我与世子先回卫府去谈事。”卫霄听出了岳母的套近乎,怕宗肆不耐烦,便赶忙提议道。
宗肆却道:“王府给四姑娘的贺礼不久便能送到,不如再待片刻。”
卫霄转念一想,按照世子的性格,今日既然来了宁国公府,礼数自然也得周全,便未再多言,坐了回去。
只不过有宗肆这尊大佛在,那氛围自是没有他时自在的。
陆行之的脾性与为人,国公府已算熟悉了,且也算亲近,而宗肆则算得上“贵客”了,在他面前,说话自然也得顾及几分。
一时倒是无人开口。
宗肆自顾自坐着,那从容之态,也似乎无与人交谈之意,却偏偏还在这岿然不动。
“行之如今得负责宫中巡值,怕是很辛苦吧?”宁老夫人看着一身官服的陆行之,便找了个话道。
“趁着年轻,还想再往上爬一爬,便是吃些苦也值得。”陆行之一副小辈模样认真道。
宁老太太笑道:“年轻时有抱负是好事,便是先立业再成家,也是可行的。”
却说老夫人如何不满意这个“孙女婿”?只是与宁夫人想的一样,儿子如今在凉州,明面上是被“贬”,如今谈及亲事,不是好时机,倒不如先搁置了。
只是心中,却已然是将陆行之当成阿芙的准夫婿的,言辞中的关心,自然是真心无比。
宗肆坐着一动未动,像个局外人。
只即便如此,他也没有离开的打算,卫霄不由多看了他一眼。
不过片刻,他让王府准备的贺礼便到了。
那却是套价值连城的白釉瓷棋具,这烧制白釉瓷本就艰难,何况要辅以唐彩格线,便是烧制一万块棋盘,也未必能成一块,宁夫人是见多识广的,一眼便认出,那是前朝皇室之物。
“这贺礼,怕是过于贵重了。”宁夫人道,却也是放不下心收的。
“这是阿凝的意思,她向来喜欢四姑娘,小女君间交情不错,是以互相送些稀奇物件,夫人不必忧虑。”宗肆道。
宁芙再回来时,就看见了宗肆手中的棋盘,不由一顿,朝他看了过去。
宗肆看着她,一言不发,却是耐心地等着她开口。
那日他说过,她不收孟渊的白玉棋盘,他便送她更好的。
“多谢世子,不过这贺礼太贵重了,我不能收。”宁芙跟宁夫人是同样的态度。
“四姑娘不喜欢?”宗肆不动声色道。
宁芙摇摇头道:“不是不喜欢,只是太贵重了,日后不知该怎么回礼。世子今日能来拜访,于国公府而言,已是荣幸了。”
宗肆却斟酌道:“四姑娘不必回礼,这是阿凝的一番心意。”
外人听不懂,宁芙却是能听明白的,他的意思是,这是他的一番心意。
宗肆这其实是有几分示好的意思的,贺礼是白釉瓷的棋盘,自然与孟渊那日相关。
想证明什么呢,只要她不收其他男子的物件,他便能给她更好的?可这何尝不是牢牢的掌控欲,她如同一只逗趣用的鸟儿,只能享受他一人带来的好。
“世子,我真的不能收。”宁芙浅浅笑着,再三坚持道。
她的疏远和拒绝,多少还是刺痛了宗肆的心,却也还是耐着性子,与她商谈道:“既然如此,我便送四姑娘几本读物,四姑娘改日来清天阁自取,如何?”
这是约她见面的意思。
宁芙沉思片刻,眼下不好再与他纠缠,便道:“那多谢世子了。”
宗肆心中这才缓和了几分,沉声道:“四姑娘不必客气。”
宁苒却生出一个念头来,她总觉得宗肆对四妹妹说话时,姿态与对旁人时不同,虽语气无变化,可姿态却是不一样的,似乎要主动几分,带着点若有似无的亲昵来。
毕竟,她可是感受过宗肆平日里对女君是何态度,虽客气,却是不放在眼中的,说得难听些,便是谁也不当回事。
不过宁苒又觉得,宁芙可没那个本事,便也未当回事。
陆行之提出要走时,宗肆便也未逗留。
宁芙同宁夫人一起送客,堪堪到门口,陆行之便道:“夫人与四姑娘回去吧。”
“你既是客人,我们自该目送你离开。”宁夫人笑道。
陆行之便未多言,看了眼宁芙,朝她温柔一笑,那眉眼间的不卑不亢,顷刻间似是化开了,紧跟着,便翻身上马,踏踏而去。
只是陆行之脸上的表情,在宁芙看不见时,带了几分失魂落魄,记着宁芙喊郎君的,何止是宗肆。
宁芙虽是为了试探自己是否是重生而来,可那一句“郎君”,还是让他心尖一颤,那一刻若不是极力忍耐,不想让她看出异样来,他早就失了分寸。
其实宁芙若是再喊一句,他或许连忍耐,都未必还能忍下去。
听到了自己想听的,原来是这般感觉,让人喜悦,也让人心痛。
陆行之闭上眼,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恢复如初。
这一世,他会护好她。
……
宗肆却是并未离开,而是交代道:“若是四姑娘有空,随时可来清天阁取书。”
宁芙点点头。
身旁还有宁夫人与卫霄在,宗肆虽有话听她说,可也不好再说什么,看了她片刻,同卫霄一块离开了。
因见宗肆与卫霄近来走得近,卫氏便在宁苒身边吹了耳旁风,这日后卫霄万一高升了,这可不能让其他女人捡了便宜。
不日后,宁苒便回了卫府。
宁芙与她还有心结,并未送她。
宁苒心中又难过又气,道:“她这般不顾情面,日后若是遇上了事,看我帮不帮她便是了。”
卫霄若是高升了,二房未必没有求着自己的时候,指不定宁芙的亲事,日后还得靠自己。
而宁芙本该去清天阁的,却忽然遇上宁荷病了,便将这事抛到了脑后。
宗肆每日都来密室,却是无一日等到她。
往后几日,出了趟京。
“四姑娘最近也未过来?”这日宗肆回京时,却是先来了清天阁。
管事摇了摇头。
宗肆不语,神色难辨。
越是见不着,越是惦记,离开京中这几日,想的也全是,她若是来清天阁见不着自己该如何?
于是公事的收尾,也交给了下属,自己当夜回了京。
可她却是一次未来过。
何时有人这么不把他当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