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胜楠观察那仁的神色。
她的时间不多。
幕后的人找不到银羽毛作为罪证,迟早会反应过来是傅胜楠有问题。
她要尽快确定那仁是敌是友。
——现下只能靠猜。
那仁友善、严肃地看着她。
“春试遇到麻烦了?”他又问,“今日去藏书阁迟了,你没进去?”
他有些懊恼:“作为舍长,我应该更早地把规矩跟你讲清楚。明天我带你去排队。”
傅胜楠没应声。
她琢磨着,看向那仁的背后。
“进去谈。”
那仁狭长的眼睛一下瞪大了,他高声道:“不能进去!”
他反应特别大。
傅胜楠回过神:“……对,白泽禁令。”
但隔墙有耳,她不能在此处商议。
傅胜楠以了解春试为由,让那仁带她去个能安静交谈的地方。
他们坐在宿舍楼下的空廊。
傅胜楠觉得这地不算保密。
那仁不肯跟她走太远,也不肯跟她坐太近。
他严肃地说:“我要回房间继续准备春试,傅同学,你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问。”
四周无人。
傅胜楠看他耳朵上的银饰。
她指了指:“这是你国特有的工艺。”
那仁摸了摸耳垂,应:“是。”
“我能看看?”
虽然不明白这和春试有什么关系,但那仁还是取下耳饰。
他把银羽毛放在手心里展示给傅胜楠看,神色骄傲:“会飘动的银羽毛,其他国做不出。”
风吹过,细小的羽片轻轻地飘动,轻盈不似银质。
傅胜楠问:“其他国做不出?”
“雪原族锻造,用高山寒冰,以雪鹰羽毛为形,他国没有,”那仁蹙眉,“怎么了?”
傅胜楠:“那奇怪了,我有。”
那仁不解:“你说什么?”
傅胜楠向他摊开手心,她的掌心上躺着一片银羽毛耳坠,在阳光下如波浪般,波光粼粼。
那仁的瞳孔霎时放大。
他的脸色一分分沉下,没有顾忌男女之间的距离,托住傅胜楠的手腕,细致地观察起这一样象征着雪原贵族的饰品。
“你在哪——”
“捡的。”
傅胜楠神色严肃:“藏书阁有密室,密室内是慕容世家供奉白泽神兽的洞窟。我在那里捡到了这一样东西。”
那仁不是笨人。
他抿紧嘴唇,警惕地盯着傅胜楠,对同学的友善之色全部消失。
他问:“发生了什么?”
傅胜楠把洞窟内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那仁茫然地愣了一秒,忽地伸手,将傅胜楠手心的银羽毛盖住。
他的手很大,为了掩藏银羽毛,把傅胜楠的手整个包裹住。
傅胜楠摸到了他手心的冷汗。
“不能让人看见,”那仁压低声音,紧张地说,“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雪原一族的同学绝没有做此事。这是诬陷。”
他对上傅胜楠审视的目光,又轻轻地说:“这事若是真的,你帮忙隐瞒,雪原族欠你一个人情,谢谢。”
傅胜楠拍拍他的手背。
“你得信我,”她说,“不然你会死在大罗国。”
那仁有点茫然也有点悲伤地看她。
他不太明白谁会害他们。
但他知道自己国家的弱小。
也知道自己族人为鱼肉。
傅胜楠没安慰他,只是说:“这一次没成功,背后的人还会再害一次。”
她嘱咐道:“你现在回去跟你族人一一确认银饰,但不能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你去找出谁没有佩戴耳饰,探一探口风。”
“你怀疑我的族人?”那仁有些抗拒,“我作为少领主,不能这样猜疑他们。”
傅胜楠不甚在意他的自尊心。
“死到临头了,”她说得直白,“问问而已,很难吗?我可是冒着被杀头的风险帮你捡来了这样东西。否则,刚刚被押送到白泽堂的人,就该是你和你的族人了。”
她又补充:“你们死在大罗国,不会传出一点消息。”
那仁冷汗涔涔,他想不明白,也不知道该信谁。
“我知道,”他叹气,“我会小心地问。”
傅胜楠继续说:“若是真的有人弄丢了银饰,你便把消息传出去,让人人知道你们雪原族弄丢了银饰,谁都可能捡到。”
她把银羽毛收在袖子里。
那仁盯着她。
“我不是贪你的东西,”傅胜楠好笑道,“我有用。”
她说出自己的猜测。
皇帝那边想占白泽书院为己有,将异邦学子都驱逐,使白泽书院仅供大罗国贵族子民所用。
因此造出白泽遇煞一事,将罪名安在来自异邦的那仁一族身上。
借此发作,将所有异邦学子驱逐。
那仁不肯相信。
傅胜楠说:“白泽一族中也有内奸,我得进白泽堂探一探。躲得了这次,你也躲不了下一次。必须从源头解决。”
那仁:“什么?”
他想问为什么?
傅胜楠作为大罗国子民,为什么要帮他们?
但傅胜楠没给他开口的机会。
傅胜楠忽地站起来,大声叫起来:“怪你,是你没告诉我藏书阁一日只能进五十人!春试只有七日,今日全浪费了!”
那仁吃惊地看她。
“你……”
傅胜楠“啪”地给了他一巴掌。
那仁被打得脸偏过去。
“我被你害得进了白泽堂,你看我的手!我被人绑起来了,你知不知道?!”
傅胜楠抬起手腕,露出红痕。
那仁怔怔地配合她。
傅胜楠张牙舞爪地道:“你还是巡查员呢,顾茜筱那么欺负我,她哥哥顾匣也是,专门找我麻烦,也不见你帮我。我现在求你帮我过一过春试,你还推三阻四,你算什么舍长!”
“宰猪女打舍长了!”
走廊另一头传来尖叫声。
“还不住手!”
傅胜楠回头。
顾茜筱像是追杀猎物的狗,迅捷、凶猛地走了过来,带着她的小跟班们,把傅胜楠团团围起来。
她质问傅胜楠:“你在干什么?!”
傅胜楠趾高气昂:“关你什么事。”
顾茜筱扫了那仁一眼,那仁蹙眉,薄而白的皮肤上有一大片红印子,可怜得紧。
虽是异邦的贱民,但长得不错。
等发落了他们雪原一族,她就把这个那仁收为侍卫。
顾茜筱想着,勾起唇角,替那仁出头:“你怎么可以殴打同学?教训还没吃够?”
她回头喊人。
“来人,把这殴打同学的恶徒押送去白泽堂!”
那仁见傅胜楠被抓,连忙道:“等等……”
“哼,”傅胜楠却大声道,“我又不是没去过白泽堂,还不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你莫吓我,我可不怕,我力气大得很!”
“你、你这个粗鲁的宰猪女!”
顾茜筱几人扑上去。
傅胜楠趁机揍了顾茜筱几下——这个让大罗国丢脸的蠢货。
最后寡不敌众,傅胜楠被按住了。
她被押送上白泽堂。
站在白塔门口,傅胜楠见到了刚从塔里出来的慕容息。
两人面面相觑。
慕容息见了她,紧蹙眉头。
“你怎么——”
傅胜楠咧嘴:“师哥,缘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