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竟撑着轮椅扶手颤巍巍站了起来,惊得薛品韬快步上前搀扶:“徐会长昨夜星夜兼程赶来,原说要探您……”
“朱理事还在核对账本?”徐功明径直走向主位,指节叩了叩酸枝木茶几。
满室寂静中,孙乾晃着折扇轻笑:“怕不是捧着电话簿挨个求爷爷告奶奶呢。”
这话引得满堂哄笑,檐角惊飞的喜鹊扑棱着翅膀,将几片银箔抖落在朱荣江匆忙赶来的身影上。
厅堂内侍者们面面相觑,完全跟不上这些大人物的节奏。
徐功明自然地接过主导权招呼道:“都坐都坐,别管他。”
转头看向柳老时,手指轻轻敲着黄花梨茶几:“趁着人没到齐,您给讲讲叶飞这个人?”
柳老端起青瓷茶盏啜了口,沉吟道:“医术确实高明,我这把老骨头就是他救回来的。”话到嘴边又咽下了中毒疑云。
孙女柳莹莹适时接话:“他还懂武功,听说用毒手段也不差。”
孙乾焦躁地扯开领带,第三次看向腕表:“这都九点五十五了,朱老头还在搞什么名堂?”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吱呀作响,身着绛红唐装的朱荣江昂首而入,面色红润如同赴宴的新郎官。
“劳各位久候。”
他径直掠过孙乾,向众人拱手致歉:“东山盗抢案涉及组织元老后裔,老夫不得不逐字核对卷宗。”
说话时眼角余光扫过面色铁青的孙乾。
徐功明指节重重叩响桌面:“叶飞几点到?”
“十点整。”
朱荣江悠然落座,端着茶盏吹开浮沫:“不过若是有人通风报信……”
突然茶杯与茶几碰撞出清脆声响:“在座诸位怕是要去执法堂喝茶了。”
“你他娘放什么狗屁!”孙乾一巴掌拍得茶具跳起,紫砂壶盖当啷滚落。
朱荣江却像欣赏戏曲般眯起眼睛,指尖有节奏地敲打太师椅扶手,哼着不成调的梆子戏。
整个厅堂陷入诡异的沉默,檀香缭绕中隐约能听见怀表指针的走动声。
柳莹莹注意到爷爷的茶盏已空,执壶续水时手腕微颤,在青石地面溅开几滴暗色水痕。
“我暗中观察叶飞很久了,他至今没察觉我掌握了东山案的线索。”
朱荣江转动着茶杯,嘴角浮现冷笑:“今早我请他家眷来九元会馆作客,十点的茶会他必定准时赴约。”
他突然将茶盏重重扣在案几上,目光扫过全场:“若是缺席……在座诸位可要好好想想,是谁走漏了风声?”
“姓朱的你少血口喷人!”
徐功明拍案而起,檀木桌面震得茶汤四溅。
这位副会长脖颈青筋暴起,鹰隼般的眼神直刺对方:“连我也在怀疑名单里?”
“徐会长息怒。”
朱荣江作势拱手,话锋却更显犀利:“钱会长此刻正在东阳督办此案,若因某些人私放嫌犯导致功亏一篑……”
他故意拖长尾音,满意地看着众人面色骤变。
议事厅顿时鸦雀无声。自两年前东山案发,执掌刑堂的钱铁山就成了会中禁忌。
这位新晋堂主如同困兽,如今嗅到猎物踪迹,谁敢触其锋芒?
徐功明指节捏得发白,突然嗤笑道:“想借刀杀人?小心反被刀锋所噬。”
旁边孙乾适时帮腔:“空口白牙就想定案?证据呢?”
“证据正在路上。”朱荣江瞥见手机屏幕亮起,笑意更深。
刀疤脸发来的“玉镯已戴”四字让他心花怒放,却故作神秘道:“诸位稍安,好戏开场了。”
朱荣江指尖敲击手机屏幕发出清脆声响,抬手制止徐功明的发言:“徐理事且慢。”
他挺直腰板环视全场,声音陡然拔高:“我朱某既掌龙隐会执事印信一日,便容不得宵小之徒践踏会规!”
青瓷茶盏在他掌中微微震颤,琥珀色茶汤泛起涟漪。
这位年过五旬的执事突然跨步走向议事厅中央,金丝眼镜折射着吊灯光芒:“纵是创始血脉又如何?诸位可记得三年前港岛分会的教训?”
他刻意停顿让回声在雕花穹顶下回荡:“当年郑老会长亲手将独子送进看守所,这才保住我们龙隐会百年清誉!”
议事厅陷入诡异寂静。
几位年轻理事低头掩饰抽搐的嘴角——谁不知道朱荣江上个月刚把外甥安插进审计部?
此刻他深灰色定制西装上那枚翡翠会徽,在众人眼中竟显出几分荒诞。
“此事我定会追查到底!”朱荣江突然握拳重击紫檀木桌,震得案头青铜貔貅镇纸跳起半寸。
话音未落,穿灰布衫的侍从喘着气撞开雕花木门:“叶公子到!”
孙乾霍然起身撞翻了茶盏也浑然不觉,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门廊。
众人目光交织处,穿着牛仔外套的年轻人信步踏入,左腕缠着的菩提手串随着步伐轻轻晃动。
孙乾正要开口,却被朱荣江横插一步拦在中间。
“叶先生可记得丁酉年霜降前后行踪?”
朱荣江突然从内袋抽出两张塑封照片,指尖在灯光下泛着冷白。
第一张赫然是件残缺的龙纹玉璧,细看竟与叶飞腕间饰物纹路暗合。
徐功明瞳孔骤缩——这正是东山案关键证物。
当他的视线移向第二张照片时,手中折扇突然“啪”地合拢。
泛黄影像里,十五六岁的少年站在古玩店匾额下,眉目与眼前青年有七分相似。
叶飞眉梢微动,喉间发出声短促的轻笑:“见过。”
“那这个呢?”朱荣江手腕翻转,又甩出第二张照片。
模糊画面里,青年袖口若隐若现的盘龙纹饰在晨光里泛着冷芒。
骨节分明的手指轻叩桌面,叶飞眼尾扫过照片:“朱会长想问什么?”
“猖狂!”朱荣江猛然拍案,震得茶盏叮当作响:“把袖口卷起来!”
话音未落,雕花木门吱呀轻响。
刀疤脸斜倚门框,指间寒光闪烁的蝴蝶刀翻出银花。
叶飞目光掠过那道狰狞疤痕,嘴角浮起若有似无的讥诮。
布帛摩擦声里,叶飞慢条斯理撩起青灰袖管。
阳光穿透窗棂,将红绳系着的盘龙玉照得纤毫毕现。原本喧闹的厅堂骤然陷入死寂,能听见有人倒抽冷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