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会后,众人簇拥着沙吾提往外走。齐博在后面大声喊道:“大家都去路口的图拉汗饭馆!”
楚君快步走到齐博跟前,低声问道:“午饭是怎么安排的?”
齐博解释道:“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就去图拉汗饭馆预订好了。六个村干部,两个驻村干部,加上你和沙吾提书记,一共八个人。菜都是大盘的,还有两瓶白酒。”
楚君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那就好。这些都是村干部,中午有酒有肉,商量起事情也容易些。”
齐博却还是满脸忧虑:“楚乡长,刚才沙吾提念的乡党委文件,我可仔细听过了,从头到尾没一句提到钱的事。修路的资金从哪里来?不会就指望着你弄来的那15万吧?那钱可都是要还的。”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事儿要是没个着落,村干部可不是好糊弄的,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楚君微微一笑,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他说:“你眼睛别总盯着钱。修路是大事,按照组织程序,这项工作应该由人大代表提出,三分之二代表通过,才能安排进人代会议事日程。现在我们通过一些不合理的手段直接越过这些程序,把修路这件事摆上乡党委、乡政府的议事日程,这本身就是个跨越。我们不能总想着一口吃个胖子,工作得一件件来。资金的事,我会想办法,乡里也会有后续安排的。”
他接着说:“这15万元虽然是要还的,但至少现在能解燃眉之急。我们先把项目启动起来,让村民们看到希望。开弓没有回头箭,剩下的资金,我们可以边干边争取,活人不能让尿给憋死。”
齐博叹了口气,无奈地说:“话是这么说。可修路这资金可不是三万五万的小数目。缺口这么大,万一中间资金跟不上,工程停工,村民们的期望落空,那可怎么收场?”
楚君沉默了片刻,态度坚定地说:“不会的。我们既然接了这个任务,就不能半途而废。总之,钱的事情我来想办法,你呢,拉着达吾提,替我搞定这帮村干部,这是我给你的任务。”
齐博被楚君的话感染,心中多了几分信心:“行!眼下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那图纸的事情你准备怎么弄?”
楚君点头说:“我正要跟你说呢,你跟张股长联系一下,让他明天上午过来。我们把村干部召集起来,让张股长根据图纸讲解施工要点。还有,你在村里找几个长者,让他们商量着定一下开工日期,毕竟这是大事,村民们都比较在意。”
两人正说着,杨发胜站在门口喊道:“楚乡长,大伙都到了,就等你们俩了。”
楚君说:“杨主任,你们先吃吧。我和齐博交代几句话,马上来。”
楚君继续对齐博说道:“你先去联系张股长,让他明天准时过来。”
齐博点了点头:“好。”
楚君认真地叮嘱道:“齐博,你现在要认真起来,别一天稀里马哈的,把自己混同一般的老百姓。说话办事要稳重、踏实和专注。”
齐博有些不在意:“我就一驻村干部,能有多大奔头?”
楚君摇头:“我眼里不揉沙子,不会看错人的。不出十年,你必定更大的发展。你现在是修路领导小组的副主任了,修路的事情你要多操心,这些事情我就拜托你了。吃过饭我们去三个村的蔬菜大棚看看蔬菜的种植情况。”
齐博一听,心里很是激动,拱起双手:“我在这里先谢谢楚乡长的吉言。刚才我还在奇怪呢,于江涛是绝对不会再起用我的,这么说来是你楚大乡长提的名?”
楚君拉着齐博往外走,说:“我们边走边说吧。修路是件大事。于书记让玉苏甫任办公室主任,这完全就是摆设,其实起不到什么作用的。施工现场工作千头万绪,你弄一个挂名的领导,现场没有人具体管理,到时候工作不全乱了套?领导的事情我也说不清。我只说你,你作为修路办公室的副主任,一定要担起责任。村民是最讲实际的,你做了什么好事,村民是会记你一辈子的,这笔财富会让你受益终生。”
齐博沉默片刻,眼神中露出复杂的情绪。他叹了口气,语气有些无奈:“楚乡长,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愿意跟你干。可你知道于江涛的脾气,除非他调走,他只要在亚尔乡,我是没有出头之日。我再怎么努力,到最后也只会是一场空。”
楚君笑笑,眼神中满是鼓励:“齐博,你别想那么多。这次修路,乡里和村里都寄予厚望,这是实实在在的民心工程。你放心,我会在背后支持你,乡里也会支持你。只要我们把事情办好,村民会看在眼里,乡里也会看到。”
然后,楚君又补了一句暗语:“难道我在亚尔乡要干一辈子的副乡长吗?”他的本意是:于江涛不可能在亚尔乡干一辈子。但这句话有双重含义,如何去理解看个人解读了。齐博的理解是:楚君当上一把手的那一天,就是齐博翻身做主人的那一天。
齐博被楚君的话感染,态度果决地说:“楚乡长,我听你的。”
楚君突然想起一件事,他说:“对了,我有件事早就想问你,只是腾不出时间。我问你,乌拉台村的艾尔肯老汉带着一帮老头开着小四轮来乡政府静坐上访,这事情是你搞的吧?”楚君语气里带着试探,眼神紧紧盯着齐博。
齐博一听,脸色微微一沉,语气严肃起来:“我是驻村干部,怎么会动员村民去闹政府?这不是吃里扒外的行为吗!”
齐博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楚乡长,其实,我也是被逼无奈。那天,你给我打电话,说是因为设计图越级签了合同,怕于江涛责怪,我就想着怎么也不能让你为难啊。你这么做都是为这三个村,这里面并没有你的任何利益。还有一个客观因素,就是这三个村的山路实在是太难走了,村民们盼着修路盼了多少年,可乡政府一直没动静。如果没有这些因素在里面,我做一次思想工作,人家老汉怎么可能挽起袖子就上了?让村里的老人给乡政府的老爷们施加点压力,让事情能快点推进,做法不对,但出发点是好的。”
楚君点了点头,理解村民的急切心情,他说:“我理解村民的心情,也理解你的苦衷。但作为驻村干部,我们更应该引导村民用合理合法的方式表达诉求。静坐上访虽然能引起关注,但并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办法。如果能提前和乡里沟通,把问题说清楚,我相信乡里也会尽力去解决。只是我很奇怪,你是通过什么方式搞定这么多老头的?”
齐博沉默了一会儿,笑了:“那还不简单,驻村干部吾肉孜就喜欢喝酒吃肉,我拉着他在巴扎喝了一顿酒,他什么事情都答应了。他跟那帮老头都是亲戚,他说话还是管用的。”
楚君说:“这种事情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歪门邪道终究不可取。”
齐博说:“你说得对。我以后会注意方式方法,尽量避免这种事再发生。”
齐博沉默了一会儿,语气有些迟疑地说:“前两天,杨主任跟我提了这件事。他说最近煤矿生意不错,多亏了你的出谋划策,还提到你当初投资入股帮了大忙。他想每月给你开500元顾问费,每季度一付。过两天我就从财务领了钱,给你送过来。”
楚君摇头:“齐博,你跟杨主任说,这可就太见外了。我当初投资入股,是为了帮煤矿解决启动资金的困境,让它能运转起来,带动乡里的经济发展。可从来没想过要多分红,更别提什么顾问费了。”
他停顿了一下,语气认真起来:“我作为副乡长,帮助村里解决问题是天经地义的。要是收了这笔顾问费,传出去不仅不好听,也违反党纪。还是算了吧。”
齐博点头:“那我跟杨主任说一声。不过,你帮了他大忙,他一直念着呢。”
楚君摆了摆手,笑着说:“我是为乡里做事,不是为了赚钱。只要煤矿能发展起来,带动乡亲们增收,这就足够了。”
齐博被楚君的坦荡所打动,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楚乡长,你这人实在,我佩服你。要是乡里人都像你这样,那我们这修路的事,肯定能顺利推进。”
楚君微微一笑:“我们就别相互吹捧了。现在过去吃饭。”
两人来到齐博的摩托车前,齐博发动车子,楚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对了,你跟杨主任说,要是煤矿发展得不错,能不能多给乡里学校一些公益支持,比如捐个一千两千的。这比给我顾问费更有意义。”
齐博点了点头,眼神中透着一丝认同:“好,我一定把话带到。这事我也有同感,能帮到学校和孩子们,比什么都强。”
两人走进饭馆,瞬间被扑面而来的饭菜香气笼罩,让人忍不住咽口水。村干部们已经围坐在桌前,正和沙吾提谈笑风生,气氛热闹而融洽。桌上摆满了丰盛的菜肴,热气腾腾,散发着诱人的光泽,仿佛在诉说着今天的特殊意义。
沙吾提坐在主位,看到楚君进来,脸上露出热情的笑容,挥手招呼道:“楚乡长,快过来,就等你们二位了。”
杨益民也抬起头,说道:“我们的酒才刚开始,菜都还没动过筷子呢,正好一起喝两杯。”
楚君快步走到桌前,和众人一一握手,脸上带着谦逊的笑容(维语):“不好意思,让大家久等了。”他坐下后,沙吾提举杯说道:“今天这顿饭,既是聚餐,也是为修路的事打气。希望大家齐心协力,把这件事办好。来,为了修路顺利,干一杯!”
众人纷纷举杯,杯中的酒在碰撞中发出清脆的声响,气氛瞬间热烈起来,欢声笑语在饭馆里回荡。
买买江喝完酒,放下酒杯,说道(维语):“沙吾提书记,我想问一句,这次修路,乡政府打算给多少钱?我在文件里没有提到钱的事情。”
沙吾提有些语塞(维语):“修路,乡政府是大力支持的,只是钱还是要……村里自己……”
吐尼亚孜抢话道(维语):“没有钱算什么支持,那我们就不要这个领导小组,直接让楚乡长领着我们干就是了。”
沙吾提一下子瞪起眼珠,骂道(维语):“放屁!吐尼亚孜,你是村主任,一天到晚都在胡说八道。党的领导你不要,你要翻天吗?”
吐尼亚孜被这么一吼,立刻不再言语了。
楚君清了清嗓子,说道(维语):“修路的事,资金、人力、材料……这些都是我们需要解决的问题。大家不妨把心里的想法都说出来,但不能胡说。”
沙吾提在一旁补充道(维语):“人力方面,我建议可以动员一下村民,以工代赈,既能解决劳动力问题,又能增加村民收入。”
杨益民态度很诚恳,他说(维语):“沙吾提书记,修路这么大的事情,乡政府不会一分钱都不出吧?”
沙吾提只能实话实说,语气中透着无奈(维语):“乡政府没有钱,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解决。”
听说乡里不出一分钱,买买江忍不住破口大骂(维语):“乡政府那帮混蛋,光知道收钱,该办的事情一毛不拔!为了推广科学种核桃,就能拿出两万元来作为奖励。种核桃?我们这些村民种了几十年的核桃了,还用得着乡里农技站来教?这些钱都是胡乱花的,完全可以用来修公路!”他的声音在饭馆里回荡,引得众人纷纷点头。
见买买江跳了出来,吐尼亚孜又来了精神,赌气说道(维语):“今年的提留统筹我们不交了,积累工和义务工也不出了,全部拿来修公路,看乡政府能拿我怎么着!大不了村主任不干了。”
杨益民激动地拍着桌子,声音中带着愤怒(维语):“今年所有的钱,山口村都不交了!老子就是农民,大不了我不干这个村主任!”他的话语斩钉截铁,仿佛已经下定了决心。
沙吾提原本有弹压、教育众人的心思,但眼见着群情激愤、众怒难犯,他也只好苦笑着摇头。他心里很清楚,修路本身就是政府的事情,怎么能把负担转嫁到农民身上呢?